第二十七章 南北烽烟左右为难 剿抚方略首鼠两端(二)
谷大用听张永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正德将大事交由大臣策划,司礼监打板,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他放心了,问:
“照这么说,我们也应该听左班官的策划?”
“倘若可行,我们不听也没用,我们批出的奏章,还要阁臣拟草,六科批驳。只要他们不同意,万岁爷也不会听我们的。刘瑾执政时,焦芳、刘宇等人恨李东阳恨入骨髓,巴不得他立刻滚蛋。可万岁爷不许他们碰李东阳,一直保护着李东阳,甚至给刘瑾脸色看。拿现在来说,不管我们这些人,还是御史,只要弹劾那几个朝中重臣,说他们的坏话,万岁爷全都听不进去。这是为什么?因为万岁爷知道,只要这几个人忠心耿耿办事,他就能闲下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谷大用感慨说道:
“没想到老弟将万岁爷的心思,摸得那么透澈。”
张永叹了一口气说:
“我也是前回见万岁爷与余姑娘在一块儿,忽然悟出来的。我们侍候万岁爷长大成人,自以为很了解他,可他的许多想法我们都不了解,甚至理解错了。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我们知道自己不了解他,还能时时警惕。可自以为很了解他,最容易麻痹大意。刘老西儿倒霉,也不全是我们搞他,而是他平时不够小心。”
“让老弟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怕了。我们这次极力主战,准备让他们招抚不成,到时候坏了事,万岁爷会放过我们?”
“我不是说过吗?左班官不同意,万岁爷不会听我们的。而且对付刘六和杨虎可战可抚,各有各的理。如果战的结果明显不如抚,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左班官都不会同意战的。我相信,战,他们能处置得很好;抚,他们也会弄出一套漂亮的方案。可如果招抚成功,余姑娘变成娘娘,身边有几个当过强盗的朋友,却是一大祸害。况且,民心乐乱难安,若不借机叫他们明白太平的好处,一有机会他们还要作乱的。所以,我们不能不用一切办法,阻止招抚。可我心里也难受呀!我义父生前一再告诫,侍候君父不能有半点私心,可,我们这样做,虽然从大局出发,可也有私心呀。”
两人正谈着,管家报告说,那人来了。
“叫他进来吧。”
管家出去后,张永对谷大用说:
“不要三心两意,一定要照我们说好的,逼他就范。”
过了一会儿,管家带着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进来。张永说:
“许佥事,坐吧。”
许佥事名叫许承芳,是山东按察司佥事。
他一进来,还没有向张永和谷大用见礼,张永就赐坐,他有点受宠若惊,忙说:
“两位殿爷在座,下官哪敢坐下呢?”
“不必客气,正要跟许佥事长谈,坐着好说话。”
许承芳这才恭恭敬敬坐下,只半个屁股挨着椅子。
张永问:
“许佥事刚从山东来,对盗贼的情况最了解。我们找你来谈话,要了解具体一点。许佥事应该会知无不言吧?”
许承芳听张永这么说,忙又站起来说:
“若非殿爷看得起下官,栽培举荐下官,下官哪能有今天?殿爷问什么,下官所知道的绝不隐瞒。”
张永示意他坐下,才问:
“马中锡出师以来,在彰德、河间打过两仗,全都奏捷。可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这两仗并非对付刘六、刘七和杨虎,而是小股毛贼。照许佥事看来,马中锡是追不上匪首,还是为了招抚故意纵敌?”
“照下官看来,马中锡不是追不上,也不是玩寇。他就是追上盗贼,一时也没办法结集官兵。小股官兵,根本奈何不了盗贼。马中锡手头,没有足够的流动官兵可调动。都司兵马各有防守地盘,调动困难,能就地利用就不错了,然而战斗力也十分有限。”
谷大用问:
“可这剿匪才刚开始,马中锡就迫不及待下令招抚,这如何解释?”
“马都堂以为盗本良民,为酷吏所逼造反,倘若诚实相待,可不战而降。所以才在几天前出榜,告诫各地官吏说,刘六等经过所在,官司不许捕获,反要供与饮食,盗贼听抚,待以不死。”
张永咬咬牙说:
“这酸丁倒是开始便宜行事了,真不知道他长着几颗脑袋,胆敢如此倒行逆施。”
许承芳惶恐不安,小心翼翼说:
“下官觉得,马都堂用的办法,瓦解盗贼军心,有一定作用,他们也知道怕了。张榜这几天来,他们不再有动静,看来是愿意接受朝廷招抚了。”
谷大用说:
“马中锡是个文人,让盗贼诳骗了。许佥事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就里呢?盗贼几个月来到处流窜,疲惫不堪,正好借这个机会歇一口气。他们的企图是蓄势反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
许承芳仍字斟句酌说:
“下官觉得,他们的精神倒好得很,到山东后,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张永瞪着许承芳问:
“你说这话能负责任?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很需要歇一口气,现在是剿灭他们的最佳时候!”
“殿爷所见极是。”
“你这次到兵部汇报军情,打算怎么说?”
许承芳忙又站起来:
“依殿爷之见,下官该如何汇报呢?”
谷大用摇了摇头,心想难怪这家当不上大官。
“怎么还糊涂呢?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想说的话,直接上密奏。”
许承芳满面茫然。张永见他不开窍,便问:
“倘若要剿灭,现在最需要什么?”
“最需要游动兵马。”
张永满意地含笑说:
“你回去吧,晚上好好休息,想好怎么写密奏。这可是军国大事,丝毫轻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