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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是这般,广成宫拖延得越久,敌对双方损耗的人命就越多。若是北方仙宗当真赶得及南下增援,那么这场仗打起来还没完了,又有多少战死的修士魂魄,会成为他的盘中美餐,成为他通往无上大道的垫脚石?

靳丝雨也知道,照这般下去,广成宫的确可以再拖耗时间,说不定真可以等来北方仙宗的支援。然而这真真就叫做苟延残喘,广成宫最后要用什么方式收场?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就算广成宫这份先人打拼、后世积淀的基业终于在联军的战火中屹立不倒,可是在阴九幽这妖人的掌控下,广成宫却已经从根部都腐烂了,变作了他把持的傀儡,日后又还会有昔年执南赡部洲仙派牛耳、那个泱泱大派的风范和根骨吗?

她独自静|坐了很久,直到东方的天空翻出了鱼肚白。

天,马上就要亮了。

受浓雾所遮挡,她自然是看不到的。不过计时的水冕发出了清悦的声响,一下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时间所剩无几。

靳丝雨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之后身化风雪,从敞开的窗飞上半空,转眼就无影无踪。

#####

公孙展进入五仙灵阵的时间还不到丑时,比长天规定的时间还要早了很多。这倒不是长天突然改口,而是这家伙自行请缨,最后只点了一百余人就进去了。

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连公孙展也没有出来,赤必虎每隔一个时辰就向长天询问,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等。

既然神君大人看起来根本不着急,他自然也就放松下来,安静等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青玉门中竟有人影闪动。守门的妖兵当即来了精神,飞速通传上去。

等赤必虎赶到的时候,公孙展已经站到了门口。

一袭原先干净妥贴的青衫已经被撕出来七、八个口子,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带进去的一百多人只有十四、五个活着回来,可见其中凶险。不过公孙展虽然神色中现疲惫,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望见赤必虎第一时间开口道:“此门可破!”

赤必虎千等万等,不就是要等来这一句话?公孙展也知道军机不可耽误,随口服了两粒补气的丹药,就将其中原委说了出来。

“我观青玉门上的莲花符文甚是质朴古老,不似今物,于是回去查阅了阵法资料,发现这至少也是近万年前的阵图标识。”他喘了口气道,“出现莲形图案、并且阵中又有浓雾出现的阵法,据载一共有七个。我领人进去逐一排除之后,发现它哪个也不是……”

赤必虎瞪眼道:“那你说的岂非全是废话!”一个也没料对,这家伙还有什么用?

公孙展大摇其头:“不,不,阵法之道千变万幻,如是年代久远的阵法,说不定后人就会加入许多变化,早就面目全非。我看这阵法里面倒有些蛛丝马迹,和某件古籍当中记载的一个叫做五仙灵阵的偏门阵法极像。那阵法的威力极大,乃是因为里面要用上五位仙人境以上大能的魂魄来当阵灵,以驱动阵法当中种种变化。”

五位!赤必虎等人倒抽一口冷气。放在当今南赡部洲,仙人都是仙宗的顶梁柱和终极力量,连广成宫这样的大派也只有寥寥五位仙人境以上的大能,结果这五仙灵阵居然一次就要投入五名仙人的魂魄才能驭动,口气和手笔不可谓不大。百足之虫死而不疆,果然广成宫作为南赡部洲中部的老牌仙派,还是留下了压箱底的手段。

“也就因为这阵法的要求太严苛,有史可载的五仙灵阵也只发动过一次,其资料太少,并且从未记载阵中有包围隐仙峰这样的浓雾出现,我也是在阵中见到了阵灵,才萌生这样的想法。想必这阵法是广成宫无意中得来的,在其中又添加了许多变化。”

赤必虎疑惑道:“你猜中的机率有多大?”

公孙展气结道:“怎能叫作猜!这是经过缜密推算而出……”

赤必虎不耐烦地敲了敲自己的法器,发出来的洪亮音响打断了公孙展的话:“几率?”

“……六成左右。”

赤必虎怒道:“仅六成几率,你就要我遣儿郎们进去送死?”

公孙展都想伸手擦额边的汗珠:“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阵法之道原非一成不变。我能算出六成几率,已是很高的了。”

罢了,这是神君大人钦点的阵法师,疑人不用。赤必虎只好道:“你要多少人随你进去破阵?”

公孙展竖起一根指头:“这是阵法头一关,至少要七千人!”见赤必虎脸色一黑,赶紧接着道,“入阵者修为缩减,力不过幼童,在里面应付起种种险阻自然吃力无比。若我没有算错,五仙灵阵头一关应该是最简单的‘生’门,令修仙者再体验人之初。历史上对五仙灵阵的记载并不多,但我和家父都认为,这阵法很可能就是按照生、老、病、死、苦这人生五常而设。”

“倘若破了第一关,那么走进后面出现的各种玉门,要么是‘老’门,我料得进入者会形若耄耋,四肢萎缩;要么是‘病’门,闯进者如同病入膏盲,疲软无力……”公孙展认真道,“南赡部洲自有生灵以来,一切生灵都逃不过这五常循环,除非修为通天,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才能不受五仙灵阵影响。”

赤必虎皱眉道:“照这样说来,仙人也难免?”

“是。恐怕惟有真仙以上,才不受此阵影响。”公孙展苦笑道,“否则这动用了五名仙人魂魄守护的阵法,也不会如此难以破解了。”

“你待如何破之?”

“天下没有破解不了的阵法,这五仙灵阵也一样,即使阵中险象环生,但必然还留有一线生路。这阵法的设计颇为精巧,将弱点藏得极深。在我看来,最强之处也是最弱之处,这阵中的生路恐怕就着落在阵灵身上。每一关的阵灵即为阵眼,只要将之击溃,生门自破。”

“可惜神君大人不能亲入。修为如我等进去,必然受阵法影响,变得身疲力弱,又要应付种种艰险。还好我观那阵灵一无神智,二无为人时的手段,并非不能对付。”公孙展肃容道,“如此,非用群战之法不可。”

无论是人是妖,越弱小就越要抱团。当修仙者被剥去了神通而变得弱小,自然最安全的办法就是采取人海战术。

公孙展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算找到了阵眼所在,想破除之也要拿大量的人命去填。赤必虎尚在犹豫,耳边突然听到长天的传音:“给他!”

既然神君大人发话,赤必虎也不再犹豫,当即点了七千人随公孙展入阵。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中军大帐沉寂下去。长天一直未有新的指令传下来,因此三军也只能捺住不动,严阵以待。

直到巳时过半,守在山下的妖兵突然听闻青玉门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抬头去看,门楣上的莲花图案突然从中开裂。

这裂纹如蛛网,转眼扩大,一直漫延到整座大门。此时门内人影幢幢,却是联军的大批人马冲了出来。看人人发足狂奔的架势,就像后头有鬼在追。

果然还剩最后几十人落在里边儿还未冲出来时,青玉门已然“哗啦啦”一声倾塌下去。

随后浓雾赶上来,将大门原先的位置再次包裹。没能及时逃离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终归有四千余人跑了出来。

公孙展不擅长神通术法,跑得远没有妖兵快,此刻是被人挟住了带出来的。不过他也顾不得自己狼狈,脸上写满的皆是喜色。

#####

隐仙峰,音泉。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青莲莲芯上的阵灵突然动了一下脑袋。众人都识得它具现出来的面貌和白弘量一般无二,只是木讷呆板。可是现在这小魂人儿脸上突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随后化作一缕白光,飘飘忽忽地飞上半天,而后消失不见。

明眼人一看便知,五仙灵阵第一重,生门告破。

挺立在汩汩黄泉水上的这一株青莲,花瓣从全盛绽放状态缩回成为一支荷箭,随后慢慢沉入了水下。如此,黄泉上只剩下四朵莲花了。

风闻伯从留仙殿中大步走出,见到这一幕顿时沉下了脸:“对方这么快便破了第一关了!”他原先还指望着大阵可以多拖延些时间,好歹耗上二、三十日,哪知道对方不过用了一宿就打破了生门。照这般速度,五仙灵阵还能顶上几天?

阴九幽并未露面,响起的声音中却是一贯的漫不在乎:“无妨,候着就是。”

他听起来既是毫不在意,其他人受他淫|威所慑,自也不好说什么。此时水中的镜像是已经显示出新的图景。

这一次,五仙灵阵打开的是“老”门。

这一门的颜色为深灰色,像风化了的花岗岩,粗糙砥砺,只消看上两眼,就有一种被时光狠狠洗磨过的感觉,和先前的青门色若新玉、莹动可人完全不同。

公孙展没有料错,踏入了这一门的人,面目和身体都会迅速衰老,很快就鹤发灰颜,腰腿萎缩、背部佝偻,皮肤上还生出了老人斑来,而化出了原形的妖怪,皮毛黯淡无光,身形瘦削,也显出了垂老之态。

对修仙者来说,青春常驻是最起码的福利,然而当他们寿元将尽的时候,反而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衰竭,身体当中的灵气飞快散逸,连道行也迅速倒退,这一点就连道行精深的奉天府老府主都躲不过去,在经历了天人五衰之后仙逝。

这一“老”门,模拟的就是这一段阶段的境况,要让修仙者体验从未品尝过的衰老之苦。

就在这时,阴九幽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联军派进来多少人?”

风闻伯恭敬道:“约在四万员左右。”

若从水镜来看,这一门化出来的地界比生门大了何止十倍?所以联军既然已经摸清了部分规律,这一回投入进去的兵力就达到了四万人左右,派进去的阵法师也多达六个。此时兵员就在阵法师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摸索。

得了这个答案,阴九幽又不作声了。

阵里阵外,敌对两方,大家均是全神贯注。不知不觉中,被浓雾包裹的隐仙峰外面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成了明,日头西斜又东升,却已经到了第二天午后。

靳丝雨独自伫立良久,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黄泉水。

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有人端着一只玉净瓶走到音泉之畔,将里面五颜六色的小小玉珠倾倒进浑浊的黄水之中,而后水面上的四株莲花就会绽放得更加旺盛。

她知道,玉净瓶中所盛的玉珠,就是广成宫门下弟子被抽取出来的灵力封成的小球。在当下时局中,五仙灵阵以仙人魂魄为阵灵,以普通弟子全身的灵力为营养,这才能开出蘼艳歹毒的恶之花来。

她的目光,慢慢放到泉畔的风闻伯身上。

这个人和阴九幽,就是拖得广成宫万劫不复的根源,也是拖得她和萧寄云万劫不复的人。

这时她身后有微风响动,然而靳丝雨头也不回。她知道那是萧寄云到了,并且特意知会她,否则这人行路怎会有风声?

果然身后传来了萧寄云的叹息声:“雨儿,莫要看了。”

他原以为风闻伯下达了抽取门徒灵力的指令,靳丝雨气怒之下会上门找他力争,然而他这发妻居然是一反常态地束手旁观。这般冷漠,实不像她。

靳丝雨冷冷道:“萧寄云,你可曾想过,这般苟延残喘救下来的广成宫还是原先的广成宫么?”

身后果然没了声音。

靳丝雨暗叹一声。和他结发千载,她早对枕边人的心性了解得一清二楚。这道理,难道萧寄云不知道么?他这人,不过是求不得又放不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