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王烤鸭店。
我们几个过来吃饭的陪客,来的比请客的人早的多,刘厨师的老婆带着已经彻底痊愈的女儿坐在主位上,小女孩虽说有些清瘦,但是气色不错。
我特地给母女二人都看了看,并且摸了脉搏,确认阴气已经彻底消散。不过同时也心中狐疑,昨天都已经闹成那样,居然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们,也是奇了怪了。
今天同样是刘厨师亲自推着烤鸭餐车亲手片鸭子,这回确实见识到了老刘的真功夫,可说是至今我所见过的刀工第一,其实像厨师这个职业,也是传承千年,每个朝代,每个时代能够站在行业顶尖的厨子,或是传承世家,或是自身精彩绝艳,另辟蹊径,创出一套崭新的菜品或是技法流传于世,这并不亚于武学或者玄学。
而老刘就是接下了自己厨艺的传承之后,自己又独创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在号称美食江湖的西京城勤行,使得大老王烤鸭店始终屹立不倒。
但见老刘运刀如风,每一刀都恰到好处的把一片烤鸭均匀的片了下来,然后并不需要特意摆盘,而是直接轻轻一挥厨刀,鸭肉就直接轻盈准确的叠在了上一片鸭肉的后面,虽是叠放,但是,却能把每一片烤鸭的鸭皮、鸭油、鸭肉三样都均匀的露出,并且露出的角度,大小都一模一样,这份运使厨刀的功力与火候,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在座的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我微微侧身,对着坐在我身边的李翠道,“看见没有,这才是人家的真功夫,昨天人家那是七八天没休息好。”
“切,本来我也不是厨子,比我强应该的。”李翠还真的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我感觉意外,本来据我对她这段时间的了解,她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看到刘厨师表现出真正的本事应该会略微不爽,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想错了。
整整一百零八片烤鸭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盘子里,老刘放下厨刀,拿起雪白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手上残留的油脂,其实远远的看去,老刘手上并没沾上多少油脂,昨天李翠抢过厨刀片鸭子的时候,为了刻意显示本事,按着鸭子的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跟牙签,虽然确实手上没有沾上鸭油,但是不免很多片鸭皮上被牙签戳出了不少小孔,虽然乍一看神乎其技,但是如果是行里人看的话,就露出马脚了。
不过今天刘厨师确实实实在在用手按着鸭子在片,但是按着鸭子的手却只有手指尖的一丁点皮肤接触鸭皮,上面说了,好好吊炉烤鸭鸭皮酥脆,入口即化,所以,事实上如果手上用力过猛的话,有些鸭皮最外面的那一层脆壳就被按碎了。
所以说,火候、力道、尺寸、味道这些东西都能够天衣无缝,定是多年不停锤炼的结果,所以说,李翠输的绝对不冤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刘又一次端起酒杯,走到李翠的座位旁,躬身道,“李仙姑,我还得敬你一杯,要是没有你帮忙,我家闺女可真就麻烦了。”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李翠赶忙站起身来,尴尬道,“这,千万别叫仙姑了,我还不够那个资格,这也是孩子吉人天相,我就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不不不,您可千万别妄自菲薄。”老刘又倒满了酒杯道,“我之前是找过本地的先生的,西京城里几个着名的大仙儿进门一看,转身就走。”
昨晚的四个人,这时才彻底明白这事儿的恐怖程度,并不是老刘闺女身上的病难治,而是得了病的小女孩正好住的那栋楼还有蹊跷,按照这么说,老刘请的先生的道行起码不弱于我们几个,甚至说,应该比我们都强才对,人家一进门就看出这个因果一旦参与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于是直接转身就走,不赚这个钱,同时也不掺和这趟因果。
“那啥,我们昨晚走了之后,你家听着啥特殊的响动了没有?”老孙问道
刘厨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孩子没事儿了,我没敢立马给她做太油腻的东西,就简单给她喝了点米汤,我们两口子就陪着孩子睡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啊,这七八天都没睡这么香的觉啦。”
老孙微微点点头,“挺好,挺好。”
刘厨师疑惑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没解决嘛?”
“那倒是没有,就是我们下楼的时候,电梯还没修好,那个楼道啊,乌漆嘛黑的,可是挺吓人啊。”老孙并没透露昨晚的事儿。
“那就好,不过,今儿早上起来的时候,楼下一堆警察确实给我吓了一大跳,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昨天电梯坏了那会儿,有个人跳电梯井里自杀了。”
我故作震惊道,“啊?这是为点啥呢?”
“那家伙就是报应!活该的。”老刘的老婆这时忽然插话道。
“怎么回事儿?嫂子,您给说说呗。”我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刘厨师赶忙斥道,“哎,别乱说话,人死不结仇,这事儿跟咱家也没关系。”
“九楼的,就我们家正楼上的那家的老爷们儿,嘿,据说从年轻的时候人就不咋地,到处骗感情,他还到处跟人吹牛,说年轻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小姑娘就给他打过四个孩子。”老刘的老婆狠狠的骂道
我用眼神看向仲坤,对方毫无表情变化,拿着筷子的右手微微向下动了动,意思是让我听着别说话。
“嗨,你听他吹牛吧,四十来岁的老爷们儿就好吹个牛。”老刘道
“我看不像吹牛,我不止一次出门买菜的时候,看见那个无赖身边跟着不同的女人,他跟人腻腻歪歪那个劲儿,啥事儿没有,你信啊?这回好了,我看啊,就是报应。”
“哎,弟妹啊,这新闻我早上刷手机新闻的时候还真看着了,不是说这人突发精神病嘛?”老孙眼珠转了转,问道
“精神病?这可没感觉出来,那个无赖住的那套房子他也是这几年才搬进来的,有没有病我就不知道了。”
我故意倒吸了口凉气,道,“哎呀,这跳进电梯井自杀可是不太吉利啊,你们可得注意点,晚上可别让小孩下楼玩啦。”
老刘的老婆一听,立马慌了,拉了拉老刘道,“咱闺女刚才中完邪,可别再让这臭无赖的邪气给冲着啊。”说着用眼神指了指李翠和我们的方向。
老刘刚要说话,我抢着说道,“这样吧,昨天回来的时候,李仙姑就说,你们这钱给多了,下次再有啥事儿找她,绝对不能收钱,我看正好有这个事儿,我们李仙姑今晚上,就再过去一趟,超度超度跳楼死的那个人,也给你们整个楼去去晦气,这回可不收钱啦哈。”
“那敢情好,仙姑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啊。”老刘的老婆一听,连忙双手合十对着李翠拜了拜。
李翠疑惑的看着我,我给她使了个眼神,于是李翠就并没多说。
我跟老刘点了点头道,“那今晚我们就自己过去就得了,你们一家三口今天就别回家了,找个酒店住一宿,明天回来,你们这栋楼就完全啥事儿没有了。”
老刘点头称是,李翠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跟她微微点头,示意待会再说。
又吃了一会儿,我跟老孙使了个眼色,老孙心领神会,起身告辞,我们几个出了大老王烤鸭店,颂猜开车,李胖子坐在副驾驶上,我们四个则坐在后面,“回店里,颂猜兄。”我对握着方向盘的颂猜道。
颂猜点了点头,直接开去了新半步多古玩店,这几个月的时间,颂猜几乎成了西京城的老司机,西京城的二三四五环,包括郊区,就没有他没开过的道,有些比较复杂的高架,他还特意自己画上了地图,老孙告诉我的时候,我疑惑道,
“不是有导航嘛,为啥还要画地图?”
“没用,没用,导航不实时更新,西京修路这个事儿,哪个导航能跟得上。”颂猜的口音现在都完全听不出一丁点的泰兰德味儿,而且操着一口流利的西京口音。
于是,大多数一丝行动的时候,都是颂猜开车。
到了半步多,我下车给李翠开了车门,指了指铺子道,“李大小姐,这儿就是咱们的据点,新半步多古玩店,请~”
李翠上下打量了一下铺子,我回东北之后,老孙和仲坤又细致入微的装修了一下新半步多,包括中间沈瑞妍送来的明代黄花梨家具,现在的新半步多,可是称得上正经的内有乾坤。
我们进了铺子,齐齐围在屋里的茶桌旁边,李翠才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了想,道,“这事儿因咱们而起,肯定得有始有终,昨天虽然咱们跑了出来,我嘴上说不管了,实际上,哪能不管呢。”
仲坤微微一笑,冲着李翠道,“我这师弟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有的时候挺绝的,可是做事儿,每次都能对得起良心。”
“对对,李丫头,你可不能误会木然,你就放心吧,你过了门,木然肯定不能错待你。”老孙趁热打铁,开始和稀泥。
我干咳了一声,道,“咱正事儿办完了再开玩笑哈,老孙,我昨天给你的那个箱子,现在在这吧。”
老孙抬手一指,我转头看去,放着烛龙锥的黑漆木盒下层,我从老家带回来的箱子,静静的摆在博古架上。
我走上前去,按下箱子的机关,然后拉开箱子中间的抽屉,拿出三个布袋,随后关好箱子,把布袋放在茶桌上。
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在布袋上,我不慌不忙,打开布袋,拿出三个深棕色的四方印章,摆在桌面上。
顿时,印章四周隐隐有风雷之气凝聚,仲坤双目中精光一闪,喜道,“师弟,这是恩师的阴阳法印?”
我点了点头,仲坤叹道,“还是关门徒弟吃香啊,当年我求了咱师父那么久,师父也就随手给我刻了三个,师父自己的说啥都不给我。”
我挠了挠头道,“师兄这醋吃的,我这不拿回来了嘛,你想用直接拿走呗。”
仲坤摆了摆手,“我还真不要,这印是白事儿才用的,我早就不接白活啦,你自己留着吧。”
三方印章,字体均为金文大篆,一书,地藏本印,一书冥府通关,一书转世凭证都是超度阴灵打表用的。
李翠好奇,伸手拿起地藏本印的印章看了看,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差点没拿稳,赶忙把印章放回桌上。
“今晚上,我去一趟刘厨师家,既然因果是从他那开启的,就理应当从那了解。”我把印章装好,和众人说道。
“你,你自己去?”李翠问道
我点点头道,“今天我自己去就够了,刚才你们也听见了,不管是巧合还是报应不爽,那个精神病坠楼的应该就是害死那一家五口的罪魁祸首,阴差阳错之中,这小子浮诛啦,总得收个尾,超度一下,不能让这栋楼未来再有产生阴煞气局的可能不是。”
“你,我,我陪你去。”李翠着实是犹豫了一秒钟,因为昨晚的事儿,确实是吓着她啦。
我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因为确实你与这因果有纠葛,你要是去的话,刚好可以彻底了结因果。”
于是,我起身准备了打表的黄纸,毛笔,朱砂,佛香,香炉等一应用具。
几个小时之后,我和李翠又回到了刘厨师家的小区,坐着电梯来到八层,我一把拉开了通往步梯的通道门。
一股淡淡的阴气飘了出来,我走进电梯间,点燃佛香,铺好黄纸,提笔写到,
今有一泗天下,南瞻部洲,华夏西京市……于正月初七,祭奠亡灵,奉贡填还,谨专奉上……
我特意没有写亡灵的名字,这时,空气中的淡淡阴气慢慢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这气并不暴戾,慢慢落在祭奠二字以后,形成了三个红色的字,
“崔x萍”
我微微一笑,看来这就是那个死的冤枉的姑娘的名字了,我继续书写表文,直到写完之后,从包里掏出三枚印章,盖在表文的三个不同位置,那枚转世凭证的大印刚好盖在了红色的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