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蔡琰的视线,能看到宽大厚重的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几名年轻女子。
为首的年纪大些,大概三旬上下,身上颇有些英气,但不知什么原因,下来时只用了单手借力,另外一只手木木的垂在身侧。
而其看为首那名青年的眼神,好似有些奇怪。在其身后,又下来了一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
少女好似察觉到什么,朝着自己这处虚掩着的院门处看来,吓得蔡琰赶忙将视线收回。
可就是这么一瞥,让蔡琰惊讶得捂住了小嘴。心中感叹道:这女子生的竟比自己还要清丽!
不甘心的蔡琰又探头探脑的望去,发现那少女已然背对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
接着,又从辎车的车厢内下来了一名扎着双丫髻的女童。其下来时,竟是为首那名青年给抱下来的。看其身量,应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不过,这女童年纪不大,模样亦是十分俊俏!就是,就是略微黑了些。
想到此处,蔡琰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发髻,不禁想起了自家阿翁蔡邕,也不知其在吴地生活的如何了。
这般想着,蔡琰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中。
记忆中,好似自家阿翁除开幼时,会这般呵护自己。到了大些,就每日天不亮,便往城内的宫中赶去。待到归家时,就常常坐在厅中一边饮酒,一边长吁短叹。
这时,一阵对话声将蔡琰从回忆中唤醒,只见门外的侨儿取出一串物事,对着为首那名青年说道:“大郎,这是院门门键的钥匙。”
“如今你已至洛阳,儿便不用放在身边了。”
王苍接过侨儿递来的钥匙,走到院门前将那把简陋的铁锁打开,而后回到侨儿身前,笑道:“吾这两日将诸多事务处理好后,便要入宫,不在的时候,便劳烦侨儿你辛苦些,带着霜儿等女眷住在后院。”
“至于这钥匙,你且收下。”
侨儿看了眼王苍,又看着王苍递来的钥匙,久久不言。
“无需多想,进到宫内,五日方才有一休沐。吾入宫后,家中一应事务,由你做主。”
“如有不决之处,多请教公达及延寿等人。”
话落,王苍拉过侨儿的手,将钥匙塞到她的手中。而后又走到侍立在一旁的荀攸身前,低声嘱咐一番。
见荀攸点头应诺,王苍大笑几声,拉起他的手,便往院中走去。
风中,几句零散的话飘来:“今日那三百义从皆是精壮...待吾走后...公达你 ...”
之后,侨儿等女眷,王延寿等诸多或牵马,或搬运杂物的义从也跟着进到院中。伴随着一阵令人牙疼的“吱呀”声响,院门轰然紧闭,唯有一地的新鲜马粪,飘散着莫名味道传入蔡琰鼻间。
轻手轻脚的将院门闭合,蔡琰走进厅中,在阿翁蔡邕常坐的坐席上跪坐下来,脑海中回忆起适才见到的场面与对话,心中无端的开始浮想起来。
她平日里虽不甚喜欢出门,但也是见过北军五校和南北宫的禁军的。可这些天下闻名的军队与那青年麾下的人比,好似山林中的斑斓猛虎与路边常见的野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蔡琰不知道的是,自熹平六年大败后,北军五校的几千精锐士卒,尽数埋骨于塞外了。而现今这些,多是通过刘宏在西园卖官鬻爵而进入五校的。
当然,现今的北军五校尉部里,还有一支校尉部情况特殊些,那便是长水校尉部。其部队中,都是征募的辽西、辽东各部落的乌桓胡骑。
听到王苍又是说三百义从,又是要进宫,蔡琰有些好奇,这人这么年轻,难道是哪家贵胄?
可近来又没听说封赏过什么大吏,唯有年初时,朝中新封了一位列侯,好像叫什么云中侯?
难道是他?
可这人这么年轻,加上其竟然说自己是愚妇,愚妇!
“哼!”
蔡琰口中娇哼一声,索性不去想,拿起案几旁掉落在地的一卷简牍便看了起来。只是刚看了几息,心中又无端烦躁起来。
闭目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无甚作用,恼得她将手上简牍一把丢了出去!
听着简牍掉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声响,蔡琰想起了蔡邕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话,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没有说话,蔡琰默默起身走到厅中,将简绳崩断,散落一地的竹片收拢起来,看了眼开头的书名,蔡琰愧意更重。
因为这是她大父蔡质写的《汉官典仪》!
“啊!啊!啊!”
“无礼竖子,无礼竖子!”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奴家就要嫁给那个痨病鬼!”
这般在厅中又哭又笑,又骂又跳的发泄一通后,蔡琰颓然坐倒在地面上,也不知是痛恨王苍,还是在痛恨河东卫氏,亦或是痛恨自己未来凄苦的命运。
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
蔡琰的冷暖,唯有她自知了。但坐在厅中与荀攸议论的王苍,此时倒是心情不错。
“公达,适才的路上,听延寿说,甄家的贾人前些日子送来了最后的八千金!这下,吾等也能在洛阳放手做些事了。”
厅中,荀攸听到这话,脸上泛起笑容,拱手恭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说起来,前些日子,攸便在想。主公养了诸多义从,平日里人吃马嚼,耗费定然不少。可是攸连番观察,也没见主公名下有什么产业。”
“如今有了这许多财货,就算主公在洛阳仕官三五年,也可安然度日矣。”
荀攸说得不错,八千金!放在本朝,便是一亿六千钱。诸如曹操之父曹嵩,在真实的历史上,还曾买过三公之首的太尉。而太尉的价格,乃是一亿钱!
不过真实结算时,肯定不能按照民间价格来算,而是按照官方价格,是以折算下来,曹嵩足足花了一万金,买了个太尉来当!
虽然他也没当多久,只做了半年的太尉。但日后,曹操就算无能,也可以自豪的说自己家中出过三公,虽然这三公是买来的。
话归正题,说起这事,便不得不再提一下甄厉了。
作为冀州巨贾,甄家在洛阳的几处市肆中,自然也是有商铺的。而且单论收入,洛阳其实在其家族中每年的收入中占了大头。
其在边塞走私盐铁,再从塞外鲜卑、乌桓等部落中购得的马匹、皮毛,除开一部分用作冀州等周边诸郡,剩下一些好玩的,精贵的物事,便尽数送往洛阳,由着甄家的贾人来贩卖。
云中偏远,这足足几万金,就算甄厉想给,其路途之遥远,耗费之巨大,周转之不便,皆能让甄家伤筋动骨。
而王苍亦是这般,带着上万金饼去洛阳,岂不是稚儿怀抱黄金招摇于市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