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对金蕊和芙蕖拱了拱手道:“外头有消息,烦请两位姑娘通禀。”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金蕊道:“什么事情?”
那婆子也不藏着掖着,“西羌人前几日袭击了崇州边境,掠夺了许多粮食和牛羊走,咱们在那边的探子来消息说,清河公主受辱,被自己的夫君赐给兄弟做共妻,陛下得了消息,却无动于衷,弘王殿下劝陛下讨伐西羌却被斥责,周大学士和高首辅,连着礼部尚书郭胡安全都恭维着陛下,不让陛下起战,只怂恿陛下加收赋税,以及督促蔡广练兵。”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秦渊耳力过人,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沈枭垚倒是听得含含糊糊,她有些迷蒙的看着秦渊道:“看来皇帝真的一点也不想用你了,难为你还用孙少春做了一出苦肉计。”
东宫舍人游盛打了孙少春,秦渊忍气吞声,这件事皇帝根本一点也不领情,甚至觉得孙少春是个惹祸精,如今崇州被洗劫,清河公主受辱,他一点没有再用秦渊的意思。
皇帝已经明显感觉到他快要压不住秦渊了,虽然他已经早早就打压了秦阁老和秦渊的父亲秦衡岳。
外头的婆子还没走,秦渊起身披上袍子,一边系上腰带一边走到门口,他抬手将门拉开看着门口被他吓了一跳三人道:“派人知会清河公主让她给陛下写信求救,帮她把信送出来。”
那婆子应了,正要行礼告退,秦渊又道:“派人叫延将军来见我。”
等婆子走了他才重新将门关上回到床上。
沈枭垚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扯了衣衫披好坐了起来道:“弘王都挨了训,想来不会再有人劝皇帝了。”
秦渊将衣服一件件帮她穿好,面色严肃道:“如果由你做主,你说怎么办?”
沈枭垚没说话,有些懒散,由着秦渊给她穿好衣服再将她提起来才磨磨蹭蹭地站好。
她赤脚踩在自己的绣鞋上才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请战。”
秦渊拿了她的绣袜来,“然后呢?”
沈枭垚在榻边坐下,“然后?然后把一切交给命运。”
秦渊已经蹲在了她跟前,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她,沈枭垚的面色却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见他许久没动,沈枭垚抬脚踢了踢秦渊的膝盖,“我该回去了。”
秦渊一边帮她穿鞋袜一边道:“命运?你觉得事到如今还有命运可言?”
沈枭垚没有回答,从她做回公主的时候,她就相信命运原本就有既定的线,违背了,就会付出代价。
直到金蕊拿了黑色披风帮她披上,她都没有再回秦渊刚才的那句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沈枭垚是坐侍女们用的小轿从侧门离开神武侯府的,到了隐蔽的地方才换了宫中的马车。
金蕊扶着她坐好后,跪坐在她的跟前道:“公主,刚才......”
她有些犹豫,但是沈枭垚目光平静的看着她,示意她说。
金蕊这才嗫嚅着道:“刚才.....侍奉侯爷的一个婆子,在奴婢出来时问奴婢,公主平日事后有没有用汤。”
她说到最后几不可闻。
沈枭垚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静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避子汤。
她面色不变,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金蕊:“那你说的什么?”
“奴婢,奴婢没有理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公主出来了。”金蕊小心偷看着沈枭垚的脸色。
沈枭垚淡淡一笑:“你说得对,本宫的事情,谁也不许说。”
金蕊点了点头应下了。
沈枭垚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件事应该不是秦渊受益的,毕竟前世秦渊不仅不给她避孕,还次次留在里头,想着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亲。
今生的开始与前世略微不同,秦渊也没有问过,可是对她的心意却与前世一般无二。
沈枭垚转头去思量清河公主受辱这件事。
当初清河公主要被送走和亲的时候,沈枭垚并没有真的花心力去阻止,她自然可以不顾一切的去阻止,可是既不顾一切,自然要付出代价,那时候费槐和顾千俞都在,她根本无暇顾及清河公主。
清河没有受过一天和静的恩宠,但是却要受整个苏启皇室谁也没受过的屈辱。
沈枭垚靠在车壁上,现在她已经快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杀了费槐,毁了顾千俞,杀了雍王,又毁了太子。
至于皇帝......
相传,弑父的人会下地狱,或者来世堕入畜生道。
西亳人崇尚鬼神,沈枭垚自然听说过前世今生,西亳的人甚至告诉她,她不能不停使用巫蛊至断送性命,那样会生生世世,永受折磨与苦难,叫她常怀宽仁之心。
沈枭垚觉得好笑,教人如何害人,却用品德和意念控制人作恶。
至少她不信,今生都过得不好,做不到的事情,难道指望来世吗?
她并不打算杀皇帝,不是因为不恨或者不舍,也不是因为恨,而是完全不在意了。
这个人不曾在意她,她也不曾在意这个人。
沈枭垚曾以为皇帝只是薄情和偏心,他曾对恭宜皇后的情谊,或许只是当时徐贵妃还没出现,只是嫡妻的体面,因此他不在意自己和清河,甚至不在意太子,只是在意和徐贵妃生的孩子。
可是雍王死了,他依旧不在意已经长大成人的太子,反而在悲伤之时迅速决定扶持安王跟太子对峙。
安王死了,他又打算如何呢?
可是无论怎样,在他打算扶持安王的决定里,沈枭垚没有看到他的丧子之痛,只看见了他的冷漠,看见了一颗早已经被权力腐蚀了的心。
皇帝只是害怕有人争夺他的皇位,也许,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坚决的要把皇位传给雍王,而一切只是因为雍王年纪还小,而太子已经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
这样的人,沈枭垚只觉得冷,彻骨的冷,她的狠毒和冷漠,也许早在出生时就从父亲身上遗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