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芯爆出细小的火花,苏婉用银簪拨了拨灯芯,暖黄的光晕映着案头泛潮的账本。
小福跪坐在蒲团上往炭盆添银丝炭,袖口沾着未化的雪粒:";今早西市开城门时,有人瞧见宋家车马往北郊义庄去了。";
";义庄?";苏婉指尖划过账本上";周记钱庄";的朱砂印,前日沉入冰池的碎玉纹路仿佛还在掌心发烫,";北郊义庄挨着乱葬岗,他倒是会挑地方。";
窗棂忽被北风撞开,卷着雪片扑灭了两盏烛火。
苏婉拢紧狐裘起身关窗,望见回廊转角处闪过半片玄色衣角——那是林恒身边暗卫的服色。
她垂眸将窗栓扣紧三转,转身时广袖带翻了青瓷笔洗,朱砂水顺着桌沿滴在雪貂毛毯上,洇出暗红斑驳。
";姑娘当心!";小福慌忙去擦,却被苏婉按住手腕。
她蘸着朱砂在宣纸上画了枚扭曲的铜钱符号,正是宋老板当年在江南私铸钱币的暗记:";明日你扮作送冥纸的童子去义庄,若见到这个标记......";
话音未落,梅枝突然抽打在窗纸上,惊得小福打翻了炭盆。
苏婉弯腰捡起滚烫的铜手炉,瞥见炭灰里混着半片烧焦的纸屑,隐约能辨出";流言";二字。
她将手炉塞给小福:";去请相府旧人到花园暖阁叙话,就说我要借他的黄杨木算盘一用。";
***
暖阁地龙烧得太旺,苏婉解开狐裘系带时,铜熏笼里正飘出沉水香苦涩的余韵。
相府旧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摆弄卦签,枯瘦的手指突然按住其中一根刻着凶纹的竹片:";姑娘可知';三人成虎';后面跟着哪句?";
";曾参杀人。";苏婉将温好的梅子酒推过去,袖中玄铁令牌不慎滑落半寸。
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用算盘珠拨开那根凶签:";上个月朱雀街茶馆新换了说书先生,专讲相府庶女与北狄细作月下私会的香艳段子。";
窗外的雪忽然下急了,苏婉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
暖阁外传来靴底碾碎冰凌的声响,林恒惯用的龙脑香透过门缝渗进来。
她猛地将算盘上的";百";位珠拨到顶:";那就请百戏班在澄清会上演一出《曾母投杼》,如何?";
";胡闹!";林恒裹挟着风雪推门而入,大氅肩头还落着未拂去的红梅。
他抽走苏婉手中的酒盏重重搁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卦签:";刑部昨日刚在北狄商队查出火药,你现在大张旗鼓办什么澄清会......";
";林大人是怕我牵连王府?";苏婉突然轻笑,指尖划过他腰间新换的蟠龙纹锦囊。
三日前这里本该挂着北狄狼牙,此刻却坠着块刻有";慎";字的玉牌。
她故意将玄铁令牌整个露出袖口:";还是怕我借不到刑部的东风?";
林恒瞳孔骤缩,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
暖阁外传来暗卫佩刀碰撞的轻响,相府旧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将卦签撒得满地都是。
苏婉挣开桎梏去扶老人,发间金簪顺势勾断了林恒锦囊的丝绦。
";好自为之。";林恒捡起玉牌转身离去,锦囊裂口处飘出半张焦黄的纸,隐约可见";巫医供词";四字。
苏婉蹲身去拾,却被相府旧人枯枝般的手按住。
老人往她掌心塞了枚生锈的铜钱,边缘还沾着义庄特有的纸灰:";雪天路滑,姑娘回房时当心台阶。";
更鼓敲过三响时,苏婉独自站在库房檐下清点明日要用的戏服。
指尖抚过百戏班送来的鎏金面具,内侧竟用胭脂画着与宋老板私印相同的纹样。
她摘下发间金簪正要划破面具,忽听墙头传来瓦片碎裂声。
";谁?";苏婉将面具藏进袖袋,转身时故意碰翻了摞着的戏箱。
五色翎毛散落雪地,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幽蓝。
墙头黑影转瞬即逝,但她看清了那人腰间晃动的铜牌——正是京兆府衙役的令牌。
回到卧房时,小福哭着捧来被剪碎的狐裘:";姑娘刚出门,就有黑衣人闯进来翻箱倒柜......";苏婉拨开满地狼藉,从妆奁暗格取出誊抄的账本,发现";周记钱庄";那页竟多出数行血写的批注。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灭烛火,苏婉就着月光辨认血字内容,耳边忽然响起林恒那声";慎";。
她将账本投入炭盆,看火舌吞没";巫医";、";火药";等字眼,却在最后一页焦卷时瞥见角落的商会印鉴——那印章边缘缺了一角,与商会副会长私印的形状完美重合。
五更梆子响时,苏婉推开结冰的雕花窗,将鎏金面具扔进荷花池。
冰层下的锦鲤突然发疯般撞击面具,直到池底浮起缕缕血丝。
她揉碎窗台上半枯的梅瓣,任由寒风将朱砂色的碎屑吹向商会所在的正阳街方向。
(本章完)苏婉踩着未化的残雪踏入商会朱漆大门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响。
她抬眼望见正厅悬着的八宝琉璃灯,灯影里浮动的灰尘竟勾勒出宋老板私印的轮廓。
";苏姑娘来得不巧,今日各掌柜都在核对年账。";副会长从紫檀屏风后转出,翡翠扳指磕在青铜算盘上发出三声脆响。
他身后两个伙计抬着鎏金香炉经过,炉灰里分明混着半片梅花形香篆——那是宋老板最爱的沉水香样式。
苏婉将冻僵的手指缩进狐裘袖口,面上却端起得体的浅笑:";听闻商会要重修西市码头,特来送些江南木料的报价单。";她故意将誊抄的账本露了半角,那上面还沾着荷花池特有的冰凌碎屑。
副会长枯叶般的眼皮突然颤动,目光扫过她发间金簪。
那簪尾新添的划痕,与今晨在义庄捡到的鎏金面具裂口如出一辙。";苏姑娘可知码头最怕什么?";他突然用算盘珠拨开香炉升起的青烟,";最怕吃水太深的船——载不动,还要拖累整船货。";
正说着,外头传来车马喧嚣声。
苏婉透过雕花窗棂望去,见十余个脚夫正往商会偏门搬运贴着";宋";字封条的樟木箱。
箱角渗出的暗红液体在雪地上蜿蜒,竟与那日荷花池中锦鲤撞出的血痕别无二致。
### 暗潮涌动
墙角铜漏滴到未时三刻,商会前厅突然涌入十几个布衣百姓。
为首的妇人将冥纸抛向半空,哭喊着要见";害死当家的毒妇";。
纸钱纷扬中,苏婉瞥见某张冥币边缘的锯齿纹——正是商会特制铜钱的防伪印记。
";就是这个女人!";瘸腿乞丐突然举起木棍指向她,";当初在钱庄当垆卖酒,专给客商下蛊!";人群顿时骚动,苏婉后退时撞翻了案几上的镂金香炉。
飞溅的香灰里,她看清副会长袖中滑落的私印——印章边缘的缺口,与账本上的商会印鉴严丝合缝。
### 转机初现
暮色四合时,苏婉站在商会后巷的石阶上。
她望着青砖墙新刷的白灰,忽然注意到某处墙缝嵌着半枚生锈铜钱。
正要伸手去取,身后传来小福的惊呼:";姑娘快看!";
只见商会阁楼飞檐下悬着的灯笼突然齐齐转动,昏黄光影里,副会长正与某个戴兜帽的身影密谈。
那人腰间晃动的铜牌闪过瞬间反光,苏婉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今晨在库房见过的京兆府令牌!
";劳烦姑娘让让。";更夫敲着梆子经过,手中灯笼恰好照亮墙边积水。
苏婉望着倒影中晃动的阁楼窗影,突然发现灯笼铜钩上有道新鲜刻痕——正是周记钱庄账本里记载的密文标记。
她蹲身假装整理裙裾,指尖飞快掠过潮湿的青砖。
当触到某处凹凸不平的纹路时,袖中那枚义庄铜钱突然变得滚烫——砖缝里嵌着的,竟是副会长私印拓印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