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面不仅吓人,也是其主人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
当时的张海楼并不清楚干娘为什么这么说,于是直接询问。
张海琪给出的回答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害怕的就是他自己。”
“很奇怪对吧?我也觉得很奇怪。”张海琪谈起这件事时,手里还夹着根女士香烟。她钟意这个牌子,来到厦门后经常会多买几盒。
有时候张海桐拿钱奖励小孩们,让张海侠去街上买东西时,张海琪就会让张海侠带两盒回来。
当时年纪还小的张海侠就已经处变不惊,不太赞同的望着张海琪。
张海琪就说:“大人的事小屁孩别管,这是我和你桐叔的事,他也不会怪小孩。”
总之那次之后,张海侠就妥协了。
张海琪手里那根女士香烟冒出来的青烟模糊了她的脸,张海楼只记得他娘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对自己说:“张海桐很抗拒别人知道他的事。”
“你们的脏面,我可以一眼看出来。小孩子嘛,藏不住事。”
“他这个人,我曾经借公事为由对他进行过浅度催眠,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这人好像没有任何害怕的事,曾经我看他为张家做牛做马,以为他很在乎张家。”
“后来我发现可能他在乎,但绝对没在乎到不要命的地步。张海桐有一部分观念和张海客很像,那就是张家人还没死绝,家族就还在。”
“但你知道的,一个人一旦进入催眠,催眠进行到哪一个地步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张海琪笑了笑,香烟上烟灰缓缓坠落,刚好掉进那只水晶烟灰缸。
“因此,当我问出那个问题时,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后面还跟着什么,我没听清。因为很快他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说没什么感觉了,睡得还行。就是老做梦。”
“问他做什么梦,又说不记得了。”
张海楼看张海琪的表情,觉得桐叔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不然这会儿张海琪的表情可不会这么淡定,她是个不喜欢被愚弄的女人。这样的人很聪明,更有些不容侵犯。倘若张海桐骗她,这会儿张海琪至少会露出嘲讽的笑容。
南洋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不少,张海楼自己也见过许多。但也没当回事。直到干娘把他们的脏面做出来,看见面具时,体会到了那种恐怖才知道害怕自己这种结论一出来有多么毛骨悚然。
张海楼问:“那桐叔岂不是不能照镜子?”
张海琪笑了一声。“你的面具是条蛇,难道你这辈子都跟蛇过不去了?”
张海楼就不说话了。这么多年他也没见过张海桐凶起来什么样,记忆里桐叔情绪稳定,从来没有做出过特别出格的事。
张海琪和张海桐本人也不讲自己的往事,所以至今张海楼对这件事都没有实感。
后来张海楼经常使用易容术,在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时,被他顶替身份的人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就是极度的恐惧。
张海楼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摸不着头脑。他和张海侠刚到马来西亚那阵子特别穷苦,还要执行刺杀张瑞朴的任务。
张瑞朴的老巢在槟城,槟城就有个不太出名的传说。
说他们这里有一种怪物,会半夜将人抽筋扒皮。这种怪物最爱对边缘职业的女人下手,把她们的皮扒下来自己穿上。
被扒皮的女人会体会到无尽的疼痛与恐惧,最后死在这种恐惧之中。传说这种鬼怪会穿着女人皮杀人,它害怕铃铛的声音。因此槟城有些人家会在门口挂个铃铛。
这个传说也是因为张瑞朴传开。当年张海桐刺杀他的事,扮成女人的神奇手段被人不断传播,就变了样子。
后来那个被冒充的花魁被找到了,出来没多久就去世了。人们就说这是因为她的皮被借走过,所以死后身上各种烂疮红斑。沾了怪物的尸气,所以死的惨不忍睹。
当时张海楼和张海侠推测张海桐确实顶替了花魁的身份,但花魁的死亡应该不是什么借皮的原因。
她的死亡要么是因为长期接客得了脏病才死的,要么就是张瑞朴迁怒于人,让人杀了花魁。也可能花魁死的时候,就得病了。
总之,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神鬼左右。
但是这个传说确实让槟城人害怕碰见与自己极度相似的人。
种种先例至少说明一件事,张海桐因为一些原因害怕自己。他是见过像自己的东西吗?
张海楼不清楚,他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如今张千军询问,难免又想起来。
张千军对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叙述很有兴趣,但听到现在也没听出个结果,便有些失去兴趣。
张海楼自己也不清楚,见他没再问也乐得不讲。
远处,所有准备好的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求洛姆赤带着几个信众往先前工程所在的地方走,那些人手里提着土炸药。张海桐等人则各自将两桶火油分装,每个人手上拿两个。到了地方直接洒,到时候直接烧扔火折子。
张海楼和张千军带着傩面上前背起两罐分好的火油。张海桐和张起灵也戴上了面具,两人转头盯人时非人感十分浓重。
一直和他讲话的张海楼戴上面具后,也仿佛换了个人。好像真的请神上身,格外不同。
张千军记下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不一样,戴上面具也各有不同。
当他们爬出地面,在草蛊上抛洒火油并点燃后。冲天火光伴随着贺阿忙所在之处渐渐燃起的火油灯照亮整个空间,溶洞连接的地宫燃起滔天大火,巨大的爆炸声从更加深远的地底传来,仿佛远古巨兽的咆哮。
火油燃烧的味道与汹涌的水流席卷整个地下空间。
人们看见那些戴着傩面的人仿佛从地下爬出来,矗立在天然石柱上。
他们仿佛虎狼野鹿一般一跃而起,跳出很远,眨眼到了眼前。
刀锋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