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范尘总是告诫身边的同事,告诫那些陷入情绪漩涡的朋友,要保持理性,要冷静分析。
理性,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这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条。
但此刻,当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当需要用理性来剖析自身困境时,范尘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性。
人类,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矛盾而复杂的生物。
在劝诫别人的时候,道理一套一套,逻辑清晰。
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往往深陷泥潭,难以自拔,甚至做出与理性背道而驰的选择。
典型的双重标准。
就在范尘对着终端屏幕,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不已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咦?艾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薇拉。
她走了进来,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运动背心。
随着天气逐渐转暖,泰拉星也开始告别漫长的冬季,进入舒适的季节。
薇拉的装扮也变得清凉起来。
大片光洁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在实验室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但薇拉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她神态自若,动作随意,仿佛这间实验室就是她的私人领地,可以在这里完全放松身心。
薇拉走到实验室角落的沙发旁,没有丝毫顾忌,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身体与柔软的沙发垫接触,不算丰满,但却极具弹性的胸部,被挤压得微微变形。
薇拉只是侧过头,目光落在范尘脸上,带着一丝好奇,开口问道:
“怎么样?看你站在这里发呆,有什么事吗?”
“没有。”
“倒是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不用上班?”
“上班?”
薇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带着俏皮的笑容。
“这几天你都不见人影,通讯也联系不上,大家还以为你又去搞什么大新闻了,谁敢打扰你?”
“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把实验室空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里现在是我的秘密基地。”
她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阳光般明媚,驱散实验室里略显压抑的气氛。
薇拉看起来无忧无虑,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
然而,范尘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就在去年,他还亲眼见过薇拉的另一副模样。
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类蛹。
那是她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刻。
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薇拉,却仿佛已经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重获新生。
也就是说,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战胜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才换来如今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至于她内心深处,是否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苦闷与挣扎……或许有吧,只是她从未表露。
范尘苦笑,自嘲远不如她。
“薇拉小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尽管问。”
薇拉笑嘻嘻地回应。
“三围还是理想型,我都能告诉你。对了,你不在的时候,艾琳的胸又变大了,你知道……”
“停,打住。”
范尘做了个手势,打断薇拉。
“我想问的是,你失去肢体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嗯?”
薇拉愣了一下。
“这么严肃的问题?”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屁股离开柔软的垫子,换了个更正式的坐姿。
她双腿并拢,身体微微前倾,正对着范尘,目光如炬,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第一次见面,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范尘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仿佛心事重重。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连他这种能够随意修复四肢、掌握足以征服世界科技的天才都解决不了的烦恼,一定非同小可。
“我不擅长这种问题……”
薇拉挠了挠头。
“不过,好吧。就让姐姐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她拍了拍胸脯,示意范尘畅所欲言。
范尘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烦恼。
从这颗星球,乃至全人类都是蓝星的造物开始,一直到他自己也可能是蓝星制造的可能性。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薇拉听完,一脸疑惑。
她歪着头,似乎无法理解范尘的焦虑。
“被制造出来有什么问题吗?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人类本来就是被制造出来的啊?父母啪啪啪之后制造出来的。”
“薇拉小姐可能没有切身体会。但我不一样,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安排好了人生的楚门。”
“楚门?”
薇拉眨了眨眼,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范尘耐心地向她讲述了楚门的故事:
一个从出生到死亡,都被困在巨大摄影棚里的可怜人。
他的家人、朋友、爱人,甚至工作和食物,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人造的场景。
薇拉听完,惊呼出声。
“还有这种事啊!”
范尘的恐惧正是源于此,他害怕自己也是一个“楚门”。
如果他对科学的热爱,他对教授、朋友和家人的回忆,全都只是冰冷的数据,由0和1组成,可以被随意创造和修改,那该怎么办?
他会崩溃吗?他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只知道输出科技的机器吗?
“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担心了。”
薇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理解,尽管范尘知道她不可能真正体会自己的感受。
“虽然我完全无法感同身受,也和我经历的完全不同……不过,我想我会这样做。”
她轻快地笑了,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
范尘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奇她要做什么。
很快,薇拉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他从未见过的酒瓶,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看样子,薇拉是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
范尘无奈地苦笑。
薇拉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玻璃杯,递给范尘一个。
“喝得烂醉如泥,就能忘记大部分烦恼了。”
薇拉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语气轻松。
“只有人渣才会这么说吧。”
范尘接过杯子,反驳道。
“有什么关系?我以前可是个人类蛹,比起人渣,这简直是仙女下凡。”
薇拉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范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