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茵的哭声有片刻的停顿。
这本就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目的就这样达成,她的心头骤然涌上狂喜,差点就表现在了脸上。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景瑞!”傅茵将林景瑞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眼中含泪,面带怒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将我当成了那些遭了难便要弃夫君于不顾的女子了吗?”
林景瑞心头微微一松。
先前他说要同傅茵和离,以保全她和腹中的孩子,这并不是虚情假义。
至少在话出口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可林景瑞同时又是多疑的。
话出口之后,他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想,傅茵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又提起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打的就是利用他的怜惜与不忍,从而达到与他割裂从而保全自己的主意的?
所以,他一直暗中仔细观察着傅茵的表情。
但凡傅茵流露出任何一丝的喜色,他都可以随时反悔,当作先前那番话没有说过。
好在,他的妻子,并没有让他失望。
傅茵,她是真的想要与他同生共死,连他主动给她生路都不愿。
林景瑞为着自己对傅茵的误会而自责惭愧不已。
“阿茵……”林景瑞喃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傅茵听着他这不失缱绻的话,心头却是一凛。
若是她方才没有及时警醒过来……
“景瑞,你不要再想着替我和孩子做什么了,我们是你的妻儿,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弃你于不顾?”傅茵温声道,“若是没有了你,我又岂能独活?”
“你忘了吗,当初我们可是约好了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着傅茵的温声细语,感受着她对自己的绵绵情意,林景瑞的心,就像是被丝丝密密的愧疚给缠绕住了一般,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他错了。
他没能遵守诺言,甚至还因为他的胡作非为连累了阿茵和他们的孩子。
如今他活不了,难道还要带着妻儿一起去死吗?
更何况,傅茵腹中的,是他唯一的骨血啊!
林景瑞狠狠抹了一把脸,下定决心道:“阿茵,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和离!”
“不行,我……”
“阿茵,听我的!”林景瑞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和离!”
傅茵连连摇头,眼中的泪也随之滑落下来:“不,景瑞,我做不到……”
林景瑞看着哀哀哭泣的傅茵,只觉心都跟着痛了起来。
“阿茵,你必须要做到!”林景瑞声调扬起,“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着想,你忍心让我们的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被剥夺吗?”
听林景瑞提到孩子,傅茵面色一滞。
然后,默默垂泪。
林景瑞将她的痛苦与无助看在眼里,心里更柔软了:“阿茵,从前种种,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如今我没办法陪着你,没办法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往后的路,要辛苦你了……”
“待我们和离之后,你就带着你的嫁妆回傅家吧,有嫁妆傍身,岳父岳母又向来疼你,你和孩子总能过得不错的。”
“待到将来孩子大了,每逢清明、中元,你能带着孩子来给我上一炷香,让我能看看我们的孩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后来,林景瑞眼中都不由有些酸涩。
他后悔了。
若是当初他没有急功近利与额日乐合作,他便能与傅茵携手到老,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可现在,他后悔也晚了。
“阿茵,”林景瑞催促道,“你这就去想法子寻了笔墨过来,我要写和离书!”
傅茵一边流泪,一边连连摇头。
林景瑞强忍着心酸,呵斥道:“阿茵,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若是你不听,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景瑞!”
“夫君……”
傅茵痛哭不止。
许久,她才抬手拭了泪,在林景瑞的催促之下,用几两碎银从狱卒那里换了笔墨与纸张。
林景瑞接过来,将纸放在地上铺平,执笔刚写了一个“和”字,便被傅茵揪住了衣袖。
“景瑞……”傅茵泣不成声。
林景瑞见状,心中更加坚定。
他将衣袖从傅茵的手里扯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了和离书,待墨迹一干便将之交到傅茵的手中。
“阿茵,拿着这和离书,你快走吧!”林景瑞郑重地道,“记住,将和离书交到岳父手里,让岳父尽可能快的办妥此事,更改你的户帖……”
只有这样,在律法层面,傅茵才会与他真正的断绝关系。
当然,若是弘武帝一定要追究傅家,就算是和离了,傅茵和傅家也不可能逃脱罪责,但林景瑞觉得,以弘武帝的性情,应当不会迁怒傅家。
如此,傅茵和他们的孩子,就能免于一死了。
林景瑞往后退了几步,隔着牢栅朝着傅茵摆手,“阿茵,你快走吧,和离的事办妥之后,你也不要再来看我了……”
话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傅茵。
“景瑞……”
傅茵紧紧抓着牢栅,凄声唤着林景瑞的名字。
许久,得不到回应的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再听不到傅茵的脚步声,林景瑞才回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前方。
而将生的希望给了傅茵的他并不知道,走出诏狱,重新坐进马车的那一瞬间,傅茵就像是学了蜀地变脸绝活了一般,瞬间收起了面上的悲戚与不舍,换上一脸的庆幸与狂喜。
……
诏狱里发生的这一切,很快就经由慕承玺之口,传到了盛苓的耳中。
听完这对夫妻的精彩表演,盛苓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只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林景瑞和傅茵……
“什么锅配什么盖,也难怪这两个人能成为夫妻。”盛苓撇嘴。
慕承玺有些好奇:“林景瑞愿意主动与傅茵和离,给了傅茵一条活路,这要是别的小姑娘,只怕都要感叹林景瑞对傅茵的情深了,姐姐倒是一点也没这样想?”
“情深?”盛苓冷笑,“林景瑞配不上这两个字!”
“他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繁衍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