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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玉端着解酒药,一路进到内室,来到床榻前。

床幔落下,看不见里面的人。

他恭敬地跪下,温声道:“我来送解酒药了。”

床幔里没有声。

他听了一会儿,有绵长均匀的呼吸。

很细微。

还有萦绕在床幔周围的酒气。

床榻上确实有人。

谢怀玉跪了一会儿,放下托盘,拿了解酒药攥在掌心,往前挪了几步,蹲在床榻边。

他低着脑袋,目光顺着垂下的床幔逐渐往上。

床幔透着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

谢怀玉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撩开床幔。

毕竟在这间屋子里歇息的人不一般,他打着送解酒药的名义进来。

现在出去,还是全身而退。

真掀了床幔,动了里面的人,就出不去了。

可是……

谢怀玉咬着下唇,心一横,拽住床幔就要拉开,又顿住。

床幔在他掌中皱成一团。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一咬牙,猛地拉开床幔。

待看清床榻上的人,大惊,床幔从指隙滑落,遮住视线。

谢怀玉生生止住后退的步子,火速压下所有情绪,面色如常,稳稳唤了一声。

“昭明殿下,解酒药在这里。”

这间不是陛下的寝屋吗!

床榻上怎么是他。

没有回应。

谢怀玉捏着手里的解酒药,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句,正踌躇间,床幔后的人开口了。

“拿过来吧。”

“是。”

谢怀玉自己也喝了不少,又被惊了一惊,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心口闷闷的很难受。

他默默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再次鼓起勇气撩开床幔,递上解酒药。

苏锦辞没有接,仰头看着他:“大半夜,特地来送解酒药?”

“奉陛下旨意。”

说完,谢怀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拙劣的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假传旨意,是杀头的重罪。”苏锦辞盯住谢怀玉,脚踩上地面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

谢怀玉喉咙一紧,步步后退。

眼看着苏锦辞朝他伸出手,竟忘了避开。

下一瞬苏锦辞手一转,扯了旁边的狐裘披风披上肩,旋身坐回床榻,松松懒懒地倚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开,冷风从谢怀玉面上拂过,他才恍然发觉,紧张得差点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时谢怀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虽然昭明殿下在陛下面前,惯会撒娇求宠,但他与寻常男子并无不同。

身材颀长,衣衫下紧实的肌肉线条肉眼可见,肩宽腿长,甚至似乎比自己还高一点。

面对有潜在威胁的异性时,压迫感特别强。

谢怀玉知道,方才昭明殿下的动作是在警告他,但他偏不信。

“陛下难得来一次平南,大家都想抓住机会往上爬,我也想,不可以吗?”

“不可以。”

谢怀玉等了一会儿,以为苏锦辞会解释原因,但他除了一句果决的否定后,再无其他任何话。

苏锦辞手支着脑袋,歪靠在软枕上,看起来慵懒舒适。

“我记得,这间屋子是陛下的寝屋,为何只有昭明殿下在这。”

“不可以吗?”苏锦辞原话丢回给谢怀玉。

谢怀玉勾了勾嘴角,是他小瞧竞争对手了,昭明殿下比他想象中厉害很多。

不论是气势还是手段。

“所以你早知我会来,特地跟陛下换了寝屋等我,也不出声,特地躲在床幔后看着我……出丑?”

幸好他来到时候,没有表露出心思。

开口时也没带称呼。

不然他真的完蛋,走不出这间寝屋了。

“你们的侍从,也是将计就计,故意等着被支开的吧,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心思的,我想知道。”

谢怀玉以为,他故意在宴席上灌昭明殿下的酒,让人以为他是为了恭维讨好贵人,与官府抢人。

他从没有表露过目标是陛下。

原本是想把昭明殿下灌醉后,趁他不省人事,扔到一旁不让他来阻挠,趁机占了他的位置。

他自认为心思藏得挺好的。

“如果寝屋里的人不是我,你打算做什么?”苏锦辞突然发问。

谢怀玉神色尴尬,怎么又把问题扯回来了:“如果我说我被逼无奈,昭明殿下信吗?”

“这种卑劣的手段,就算成功了,我也入不了陛下的眼,就算成功爬上陛下的床榻又怎样呢。”

“我知道,不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殿下的尊贵与荣宠,殿下的盛宠是独一份的……”

谢怀玉越说越可怜。

转眼从一个野心勃勃的世家公子,变成了被家族施压的可怜人。

苏锦辞眼皮抬了抬:“如果我不让你出这间寝屋了呢?”

谢怀玉皱了一下眉:“昭明殿下大人有大量,胸怀宽广,不会同我计较的。”

苏锦辞不说话。

谢怀玉再次打量苏锦辞,肌肉隆起,腰背紧实,八成是习武之人。

如果硬碰硬,他打不过。

“如果我用一个消息换殿下放我出去,殿下可愿意?”谢怀玉试探着问道,“关于平南官府的。”

苏锦辞这才抬了视线,正眼看向谢怀玉:“我不关心官场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你们与官府的争斗我不参与。”

“两年前左右,平南城附近的村子时不时有村民失踪,虽然报了官,但官府最后都不了了之,失踪的人也没有回来。”

谢怀玉不管苏锦辞想不想听,还是说了。

苏锦辞垂下眼帘。

村民失踪,跟铁砂村的事有关联吗?

但他还是表露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还有村民报官,说有一次无意撞见南边官道上有阴兵借路,但官府也没管,还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类似的故事,苏锦辞好像在哪也听过。

不过南边官道,似乎就是铁砂村前面的官道。

“说完啦?”苏锦辞合上眼,半天没听谢怀玉出声,又睁开一只,“说完了就走吧,别打扰我休息。”

谢怀玉暗暗松一口气,总算肯放他离开了。

他走上前,将解酒药放在床榻上,行礼告退。

苏锦辞拿起解酒药,仔细端详,打开瓶子闻了闻,撇撇嘴又丢一边去。

随即裹着狐裘披风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