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华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雨势渐大,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
“宴川,”
她缓缓道,“有些事,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季宴川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眼眸里是有些痛苦的样子。
“而是值不值得。”
窗外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啪嗒、啪嗒,像是某种缓慢的计时。
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焰微微跳动,映照在唐婉华保养得宜的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冷意。
佣人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枣茶,瓷碗边缘泛着温润的光泽,红枣沉在底部,姜丝漂浮,甜香里带着一丝辛辣。
“宴川,喝了吧,驱驱寒。”
唐婉华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季宴川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碗壁时微微一顿——太烫了,但他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像是要借这温度驱散什么。
他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气氤氲间,他的眉眼模糊不清。
唐婉华看着他,心里微微一动。
——以前的他,是绝不会喝的。
季宴川从小就不喜欢姜的味道,小时候生病,她让人煮姜汤,他宁愿挨饿也不肯碰一口。
可现在,他沉默地喝完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唐婉华想,或许离婚真的改变了他。
季宴川放下碗,碗底与茶几相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唐婉华,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那你会原谅季博康吗?”
他没有叫“爸”,而是直呼其名,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唐婉华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丝绒披肩,指节泛白。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像是被人突然揭开了结痂的伤疤。
季博康,那个她恨了半辈子的男人。
当年,他为了家族利益放弃了自己的初恋,娶了她唐婉华。
可婚后,他又忘不了那个女人,甚至在她怀孕时,还偷偷去见了对方。
“不会。”
唐婉华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锋利,“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可眼底深处却藏着某种近乎痛苦的执念。
“他当年为了家里放弃了那个女人,可娶了我之后,又放不下她。
”她冷笑一声,“他以为自己是情圣?不过是懦弱罢了。”
这时第一次唐婉华在季宴川的面前没有给季博康一丝情面。
季宴川看着她,没说话。
他很少听母亲提起父亲的事,今晚是第一次。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唐婉华这些年,从未真正放下过。
壁炉里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在季宴川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妈,这几年,你辛苦了。”
唐婉华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没想到,季宴川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怎么突然说这个?”
季宴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没等她回答,只是淡淡道:“很晚了,你休息吧,我今晚在家里睡。”
唐婉华别过脸,手指迅速抹过眼角,声音有些哽咽:“……好,让张姨给你收拾卧室。”
季宴川转身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唐婉华坐在原地,看着壁炉里的火焰渐渐变小,最终只剩下一缕微弱的红光。
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落下,砸在地面上,无声无息。
季宴川上楼后,客厅里只剩下唐婉华一个人。
落地窗外,夜色如墨,她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杯子里的热茶早已经冷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像一滴无声的泪。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唐家最小的女儿,聪明、骄傲,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孔雀。
父亲曾拍着她的肩膀,当着几个哥哥的面说:“婉华比你们都有生意头脑,以后唐家的产业,她来接手最合适。”
哥哥们脸色各异,但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值得最好的。
可后来呢?
后来她遇见了季博康。
那时的季博康风度翩翩,谈吐优雅,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她倾倒。
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嫁给了爱情,却没想到,那只是她灰暗人生的开始。
婚后最初的日子还算甜蜜,季博康会陪她出席晚宴,会在她熬夜处理公司文件时,亲手煮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
她甚至放下事业,安心做起了季太太,每天亲自下厨,煲汤、煮粥,只为了让他回家时能喝上一口热乎的。
可渐渐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她怀孕的那段时间,季博康的态度短暂地回暖,甚至会在她孕吐时轻轻拍她的背,低声说:“辛苦了。”
她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了,可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心虚。
他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司静,是季博康的初恋。
唐婉华查到她的资料时,手指都在发抖。
她甚至亲自去找过司静,站在那间狭小的公寓门口,看着对方那张清秀却倔强的脸,低声说:“他已经结婚了,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司静只是淡淡的回答:“唐小姐,你以为是我缠着他?不如去问问你的丈夫,是谁不肯放手。”
但是唐婉华给了司静一笔钱,司静同意了离开。
后来,司静出事了。
季博康彻底变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
唐婉华知道,这个家已经彻底破碎了。
她不再奢望他的爱,转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季家的产业里。
她变得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商场上人人敬畏地称她一声“唐总”。
可没人知道,她深夜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时,心里有多冷。
一滴泪砸在手背上,烫得她指尖一颤。
唐婉华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脚步轻轻的上了楼。
她静静的走到季宴川的卧室,季宴川的房间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
她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却从未给过他真正的母爱。
她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埋葬在了那段失败的婚姻里。
以至于季宴川从小就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懂如何去爱别人。
这是唐婉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