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抑这边。
他脑海里回想起在大长老房中找到的手册。
那上面记载了卫氏的起源和卫氏族人为何生而强大的原因。
一切的因果都在卫重归一人身上。
千万年前。
卫重归便展露锋芒,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便登顶三界第一人。
高处不胜寒。
他便穷尽心力,踏上那成神之路。
不觉间,因他庇佑下,血脉相连的族人接连展露天赋。
卫氏族人本以为这是上天给他们卫家的恩赐,直到一日,高坐闭关之地的卫重归有了化神的先兆。
然而卫氏族人一夜之间灵力修为大不如前。
当时的卫氏族长就发现了不对。
他翻阅古籍,终于找到原因。
原来他们卫氏族人的强大,全部来自卫重归。
而他一旦化神入神界,便跟下三界再无瓜葛。
他们卫氏一族也会因实力不济,变得没落。
关键此时的卫氏已经树敌无数,他们要想自保,不被其他仙门分食,必将永久保留这份实力。
而要实现这个目的,就必须留下卫重归。
可问题是卫重归已然是化神巅峰,三界中无人能及。
有什么法子能将他长久留下呢?
于是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哄骗卫重归去太虚久历。
他们则趁此时机对他的肉身施加了太古禁术。
等卫重归有所察觉时,他们已经完成禁术。
卫重归也被封印在了他们准备好的石棺中,变成了非生非死的怪物。
而千万年来,一旦遇到仙修界解决不了的难事,或遇到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们便会将卫重归唤醒,洗去他之前的记忆,告诉他,他们是他的后代子孙,恳求他庇佑后人,庇佑三界。
卫重归从未让他们失望。
为了控制住卫重归,他们将他的力量分离,每当卫重归要被唤醒前,就会有一个承载他力量的载体降生。
一旦卫重归在大战前拿回力量,太古禁制就会在他大战后,最虚弱时发动。
唤醒他的人将作为他的主人,禁锢住他的行动,然后合族人之力,再度让他沉睡,直至等待下一场浩劫的来临。
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周而复始,永无止息……
.
得知真相后的卫舒,灵魂深处有什么裂开了。
过去千年的那些可怕记忆,如狂潮将她包裹——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你们的先祖!”
最初的卫重归被封印进石棺,看着天光被沉重的棺盖阻隔的绝望,深深扎进了卫舒的心里……
“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我要杀了你们……”
“为何?为何这般对我……”
“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
恍惚间,卫舒似乎看到了万年后的爹娘。
周遭环境还是在天一宗。
她见他爹抱着一个婴孩进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正中停放的正是那口石棺。
石棺的棺盖被锁链吊起。
只见他爹将婴儿放进石棺中。
卫舒很快看清了石棺里的情形。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而是骨肉打碎的泥浆。
婴儿似乎察觉到了危机,但她还是个婴儿,能有什么反抗之力?
卫舒不断喊她爹,将孩子抱出来,赶紧抱出来。
但她爹只是双目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就好似期待已久。
就见棺材里的那滩肉浆跟活了似的,蠕动起来,伸出丝丝缕缕的触手,很快将婴儿包裹吞噬。
血水充斥棺内。
婴儿哇哇大哭,最终归于平静。
肉酱一点点渗透到婴儿的体内,与她融为一体。
婴儿浮在血水上,体内充盈的灵力,使得她容貌较之前更粉琢玉雕,她正安静的沉睡。
男人见状立即喜滋滋地将孩子抱出来,用法术给她换了一个更加名贵的襁褓,用料考究,好似她能被纤云绸缎磨破皮,精护无比。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冲了进来。
她看着周身充盈的灵力,喜滋滋地对男人道:“夫君你看,我晋升了。”
男人点头:“果然,祖先留下的碑文都是真的!”
“那咱们天一宗一定能重登仙界之首!”
卫舒心落下去一大截。
原来她以为的爹娘宠爱都是假的。
原来她才是怪物,一个被利用干净的可怜怪物!
悲痛之余,许是她心疑业无渊为何知晓这些事。
面前立即出现了一些画面。
业无渊原是太元道盟的弟子,因一次误入盟主密室,他意外在石棺那儿找到了卷轴。
他精通机关禁制,打开卷轴后,便看到了卫氏族人的真相。
未免被人发现,他还原了卷轴,也将东西放回原位。
他运气极好,在卫舒下界时,他便确认卫舒就是卫氏先祖,只是不知力量怎会如此稀薄?
他一直想尽办法讨好卫舒,甚至为了救她,几次三番舍命,最终换得被带去仙界修行的机会。
他一直刻苦修行,期间发现了卫舒灵力低微的原因,过去数万载,卫舒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宗主和宗主夫人决定让卫舒作为普通女子,给卫氏繁衍子嗣。
业无渊便打起了娶卫舒的心思。
宗主和宗主夫人自然瞧不上他一个从下界提上来的出身,要给卫舒婚配也得选那些天生仙胎血脉好的世家子弟。
他们既挡路,业无渊只好杀了他们。
他夺走了没有剑心的神剑重归,让世人以为他是天一宗宗主认定的继承人,还说宣称要娶卫舒,照顾她生生世世。
实际在接掌天一宗后,他一直在研究逆天改命的法门,救下赤蛇蛛一族,教他们在落雁城如何大肆捕杀仙修不被发现……
暗地扶持同他一样出身不显的徐清风,让他当上了太元道盟盟主,大肆迫害凡界的卫氏族人。
他在报复,因为天一宗宗主从来都瞧不起他们的出身,他就是想让宗主的在天之灵看看,他业无渊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
他派卫舒取回卷轴也是因为实验到了瓶颈,他要看看卷宗中可有别的记载,能让他突破……
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差不多,卫舒意识回归。
她脑海中承载了大量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那些痛苦、不甘、不解、怨恨,让她脚下的金色灵韵中出现了黑色的不祥气息。
啊——
她痛苦地仰天大啸!
大长老:“不好,她要入魔了,赶紧封印!”
卫舒双眼被黑气熏染:“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脑海中——
“我们可是家人……”
“血浓于水……”
“你们岂能、岂敢这么对我!!”
就在这时,一支带有清风灵韵的箭,射中了大长老的肩。
仪式暂止。
众人望向高处,就见卫流芳化作光影来到卫舒面前。
“先祖!大人!您醒醒!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流芳你做什么!”
后头传来长老们的呵斥声。
“流芳快闪开!”
“对,别妨碍我们回收那怪物!”
卫流芳转身冷嗤:“怪物?她可是我们的先祖!就因为有她在,我们无烬天宫才有今日辉煌!够了!真的够了!放她走吧……求求你们了……”
有两名长老似是被他的话说动,心生恻隐地别开脸。
但。
“流芳!让开!这是我们卫氏代代相传的荣耀,不能因你毁于一旦!”
大长老捂着肩头上的伤说道。
卫流芳张开双臂:“我不让!我是不会让你们再助纣为虐!放过先祖!放过大人吧!”
大长老:“你以为放过她,她就会善罢甘休?多年积怨已深,怕是不将我卫氏屠尽,她不会收手!”
卫流芳:“不会的!她不会的!跟大人相处那么久,流芳最是清楚,大人她心地纯善!她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大长老的拐杖不知何时捅进了卫流芳的腹部。
卫流芳难以置信的低头。
一名长老痛心疾首道:“大哥,您这是做甚,流芳可是族中难得的好苗子。”
大长老:“哼,只要能回收先祖,要多少好苗子就有多少。他胆敢忤逆,死路一条,尔等若有异心,跟他一个下场!”
其余几人面色难看地不说话了。
卫舒在卫流芳在她身前倒下去的时候,终于意识清明。
她模糊的双眼看清卫流芳后,她立即接住了他的身子。
“流芳,你怎么了?”
当看到他腹上的血窟窿,卫舒当即用灵力替他修补。
卫流芳却抓住她的手:“不……没用了……先祖……您快走……快……”
卫舒刚接收了那么多人背叛她的记忆,尤其是卫氏族人,可看到卫流芳不顾性命赶来救她,她红着双眼问:
“为何?为何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卫流芳笑得虚弱:“您是先祖啊……身为后人,保护您不是应该的吗?”
!!
“其实……有很多人……都是真心爱着您的……千万别……别……”
卫流芳说完最后一个‘别’,便双眼一阖,无知无觉。
有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老,确有心疼,但他们迫于大长老的威压,根本不敢说一个字。
大长老:“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布阵!”
下一秒,卫舒闪现到他跟前,一记强有力的掌力打向大长老的颅顶!
她随意一掌便能碎山填海,可想而知大长老的下场。
她就是要杀了他!
杀了这个麻木不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卑劣之人!
杀了他这个连自己后人都能下手的冷血之人!
可她的掌风始终停顿在大长老面门前的寸许,始终碰不到他分毫,哪怕她已经使出全力!
见状。
大长老由之前惊恐的脸,慢慢变成狞笑:“哈哈哈……卫重归,你是杀不了我的,我可是唤醒你的人,是你的主人,只要天地法则还在,你就永远杀不了我……”
卫流芳的尸体正在地上一点点消逝,他天赋好,性格好,头脑好,本应有大好的仙生,却因大长老的私欲,罔死!
“啊——”卫舒疯叫!
然而她很快被禁制制约,脚下的法阵又将她禁锢,可尚未运行,她被一道水系法术卷走。
当她落到一个冰凉的怀中,扭头就见一张俊美的脸,正低头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
“玉禛,你怎么来了?”
“我在无烬天宫等你,没等到你回来就感觉可能出事了,所以来找你。”
卫舒想起万年后,眼前的男人分明已经成了玉衡,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今日会陨落于此。
她赶紧推开他:“你快走!”
“我们一起走!”玉禛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
“你们谁也走不掉!”大长老几人追了上来。
玉禛挡在卫舒身前,一脸决然。
大长老嘲道:“区区鲛人也敢管我卫氏的闲事。”
玉禛祭出乾坤扇:“区区鲛人?打你们绰绰有余!”
玉禛闪身出去,跟几名长老缠斗了起来。
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卫舒见状,跟着加入激斗。
看着被打飞出去的其他长老,她不禁了悟:对了,我只是杀不了大长老,没说杀不了其他人。
她当即召出神剑重归,只一剑,便将五名长老斩得灰飞烟灭!地如焦土,火星焯烫!
当她想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大长老,却发现只能伤他,却杀不了他。
玉禛似乎看出了门道:“我来!”他的残影划过卫舒,冲向大长老。
怎知大长老还留有后手,就见他在身前打出一个金光阵法。
玉禛正要正面硬刚,不料他的攻击,全部没入阵法之中,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同样的阵法,他的攻击准确无误地从那个法阵出现,对准他的背心刺去。
卫舒对那个阵法再清楚不过。
是业无渊的成名功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看来当初业无渊是偷学了大长老的绝技。
卫舒在玉禛正要中招时,将他带离。
大长老惊愕:“你居然想起来了?”
卫舒知道他说的意思,应是以前的卫重归曾见过他使用这招。
是的,只要见过,就不会轻易中招。
“我想起来了,所以我今日一定能杀了你。”卫舒说的亦虚亦实。
而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杀了不大长老,但玉禛可以,她只需给玉禛创造机会。
大长老咧开嘴角:“是吗?”
往日恭敬仁爱的一面全无。
玉禛再次攻上,卫舒则在一旁护着他,躲开大长老的还击。
但突然间,玉禛和卫舒都发现玉禛的手是没入了大长老的阵法中,却迟迟不见另一个法阵出现。
就在这时,卫舒脑后亮起金光。
卫舒本能反应,护身结界瞬间张开。
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身后法阵中玉禛的乾坤扇弹开。砰!一页页扇骨散落。
玉禛当即吐出一大口血,趴在地上。濒死之际,鱼尾显现,与此同时大长老闪现到他身边,一个拐杖捅了下去。
同一时刻,卫舒早已闪现过来,但她始终触及不到大长老。
她救人心切,抱着杀心,所以也伤不到大长老。周围碎石裂地,几近汽化,力量之强大恐怖如斯。
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是她眼睁睁看着大长老杀死玉禛的深渊沟壑。
她,什么都做不了。
玉禛被捅穿的地方,流出了大量蓝色的血,他趴在地上,侧目向卫舒,低低说了两个字:“快……逃……”
说完,整个人失去了生机。
卫舒呼吸一滞。
“多好的鱼,可惜了。”大长老凉凉一句,彻底激怒卫舒。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卫舒疯叫道。
顷刻间,天地色变,电闪雷鸣。
大长老惊色不大地抬头望天:“雷劫又要来了吗?”他像极了一个麻木的屠夫,望向卫舒时就像在看待一个即将被他斩杀的猎物。
这时,一道雷光劈了下来。
劈在了卫舒的身上。
那一刻,卫舒感觉得到,这是她的晋升雷劫!
跟想象中不同的是,她倒没有觉得很痛苦。
反而心中有一股祥和充斥着,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放下执念,便可成神,从此不问世间事。汝,可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终于想起,原先她作为卫重归的时候,也经常迎来这关键的时刻。
因为每每大战之后,她累积的功德早已圆满。
足以让她登上神界,位列神位。
可她每每都放不下心中仇恨,这次也不例外。
“我……不愿!”
她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
打在她身上的神光,骤然收回。
她浮在半空,几近狰狞的红了眼,“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我要留下来生生世世跟他们纠葛,不让他们万劫不复,我誓不为神!”
声音嘹亮,在空阔的地界辐射出去。天地变得更加昏暗,同时伴来大长老的狂笑之声。
“哈哈哈……卫重归!你这辈子都成不了神!哈哈哈哈……堕落吧,安息吧……最后沦为我卫氏登天的垫脚石……”
大长老说罢,咬破拇指,一人开启封印法阵,只见石棺从地面升起。
卫舒身躯肉骨在进入石棺的那一刻便被太古风术极其残忍地削成数段,再用风刀打成泥浆。
沉重的棺盖合拢,金光太古禁制文爬满棺身。
封印完毕。
卫舒原以为自己的意识已经消融。
可她被封印之后,神魂居然飘在了空中。
此时,大长老正将石棺收回法阵中。
他也准备回无烬天宫了。
卫舒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当即冲了过去,但她除了穿透对方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是最低的灵体状态,以大长老的修为为何瞧不见她?
这时,一道深衣身影匆匆赶来。
是姜抑。
卫舒也不知什么原因,神魂开始跟着他跑。
她看见了姜抑好似因晚来了一步,陷入深深的自责,他跪在封印法阵留下的痕迹中,声嘶力竭地用力刨地。
“我来晚了,来晚了……”
结果可想而知。
画面一转。
无烬天宫一如往昔繁荣。
夜晚的庆功宴,族人们觥筹交错。
“听说了没?六长老死了……”
“怎么回事?”
“不清楚,就是大伙儿都去参加仙魔大战,他好像一个人溜回来了……”
“我记得当时就只有姜家那怪物被先祖大人遗弃下来,该不会是他下的手吧?”
“怎么可能,同房后,他就是个废人!先祖大人把他留下,也是因他已是无用身,去了仙魔大战又能顶什么用?”
说话的两个人全然没发现他们周围的人已经一个个消声在一簇簇银色的火焰中。
当其中一个疑惑道:“咦?怎么这么安……”静。
话未说完,他就这么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被银色的龙火突然包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被龙火吞噬消融。
另一个眼睑抽搐,汗流如瀑,叫声刚要冲出喉咙,他周身也迅速被银色的火焰包裹,不消一个呼吸便被焚烬。
卫舒跟在姜抑身后,随他闲庭信步地步入宴席。
周围的人都来不及开口,有的只是听到脚步声,有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龙火吞噬。
卫舒从未见过姜抑使用龙火。
这龙火仿若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伴随着他早已疯魔的心,一点点在宴会上燎原。
最终他来到大长老跟前。
大长老抬起老眸,无动于衷地望着他:“不过是件嫁衣……”
姜抑倾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矮几后拽出来。
他举起大长老,面无表情地沉声纠正:“我叫姜抑。”深色的长袍几乎跟他身后台阶上的影子融为一体,将他心底失去光的浓暗拉得又沉又长。
他看着大长老痛苦的表情,满目欣赏。
大长老奋力抓住他的手腕,抬眼望向下面付之一炬的族人。风一吹,都散了。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惊恐:“卫重归,没有拿走你的灵力?!”
姜抑神色平静,宛若一尊不知喜怒的冰像。
大长老:“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你!”
姜抑勾起唇角,却没吱声。
两道风刃来回,大长老的四肢离身。
鲜血如注。
大长老疼到面部扭曲,惨叫连连:“啊——”
他实难想象,姜抑的风术能快到,他连施展以彼之道的时间都没。
就在姜抑准备烧了他,但下一秒龙火就出现了他身上。
卫舒焦急上前:“姜抑!”
但姜抑就像没听见,可一秒龙火就引到了大长老身上。
大长老逞笑:“哈哈哈……我死也要带着你。”
孰料龙火只烧他,待火势蔓延到他脖子,他奋力地伸长脖子:“怎么会……这样?”
卫舒冷笑:傻不傻,姜抑的龙火怎么可能伤着他自己?
待大长老变成飞灰从姜抑的指尖流逝,卫舒听他淡淡道:“就这么让他死了,会不会太仁慈了?”
很快,银色的火焰如洪水般席卷整个无烬天宫。
卫氏族人死的死,跑的跑。
大部分都没跑掉,能跑掉的都是旁支的氏族子弟,他们平日也没少受宗室欺负。
“快跑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卫舒对他们的死活,根本不关心。
她一直跟着姜抑,并尝试过很多次,姜抑根本看不见她。
她就一个劲的说话: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话落,姜抑蓦地顿住脚步,扭头望向她。
卫舒吓了一跳:你……看见我了?
谁料姜抑一挥袖,周遭龙火尽数消失。
“对了,大人要是回来,不能没有住的,天宫得留着。”
他低低的说着,当即一股寒潮从他的脚底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
不多时,整座无烬天宫都被冰封,一如卫舒在秘境里看到的那般。
卫舒:“原来封印无烬天宫的是姜抑。”
她觉得不可思议,谁会想到一个几百岁的孩子,就有这么大能耐。
灭族,封印天宫。
不过,这也挺好。
她莞尔。
只要姜抑强大,就没有人能欺辱他。
蓦地,地面颤动。
卫舒看到灵脉的方向,一座城池不断升起。
是焕金城。
他们想跑。
卫舒倒也能理解,当初来是玉禛的一意孤行,如今主人都不在了,鲛人没必要同罪业深重的卫氏一起消亡。
走吧,走了也好。
卫舒见姜抑突然朝正升空的焕金城而去。
她怕姜抑杀红了眼:“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啊。”
她一路追去,不停地劝阻。
就见姜抑来到一群瑟缩的鲛人面前,将一枚胚胎交给了他们。
卫舒跑去细看,就见里面躺着玉禛的元神。
鲛人们感激涕零,姜抑正要走,为首鲛人叫住他:“我们鲛人族的传统,谁给了族人新生,谁就有给其取名的权利,因果相报,日后此恩必还。”
“那就叫,”姜抑顿了顿,“玉衡吧。”
!!
卫舒骤然明白过来:玉禛因我而死,所以我总是跟他纠缠不清。万年后他作为玉衡,为了偿还因果,被姜抑献祭回溯大阵。
如此类推,我跟洛凌星之间的际遇,也应该是这个规律。
而随着姜抑离开后,卫舒也想通了许多,玉衡那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最后还是栽在姜抑手里,只怕就是因为这段机缘,才让玉衡本能地信任他。
之后天降祥瑞。
仙魔大战得以平息,这场功绩最后使得仙修界上下分离,仙界上行,留下的,便是凡界。
凡人修行不易,天人天赋卓绝,泾渭分明。
辗转千年过去。
卫舒一直跟在姜抑身边。
看他走出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看他去了梵天府,编撰古籍,最后他将这些藏书都放进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玄龟体内。
世人称其为,天书阁。
他在梵天府待了千年后,便将一个东西留在了天书阁。
卫舒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守门式神,不料是一群书灵。
但那些书灵中,有不少卫舒熟识的身影——其中就有卫曾若。它们都是卫氏一族利益面前的牺牲品。
其中一个书灵,飘到姜抑面前,看样子很是不舍。
卫舒认出它,正是万年后它变做尾戒,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书灵。
而经历过卫重归的人生,她清楚地识出对方的神魂——
是卫流芳。
他竟没有灰飞烟灭,还被姜抑所救?
何时的事,他是如何做到的?
但。
真的是太好了。
卫舒不禁喜极而泣。
再后来。
她一直随姜抑三界游历。
起初,她以为姜抑只是在玩,后来才发现他似乎在找什么。
他去凡界,寻了一处灵山。
在那里建了个房子,然后将石棺封印在那儿。
为了不出茬子,他应机缘寻到一人,点拨他,让他在此处修行,灵山灵脉随他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守好那房子。
卫舒觉得这桥段有些眼熟,后才想起这就不是太元道盟的前身吗?
传说和时间都吻合,加上石棺,她非常确信。
临走之际,她看到姜抑用额头贴在石棺前,深情的低声道:“等我找到唤醒你的法子,就来接你。”
他拿出了一个卷轴,将那本手册放入其中,又花了些时间加上禁制,最后嵌入一块浮雕石板的后面。
卫舒走到姜抑身侧:“原来,这东西是你放的。”
卫舒跟着姜抑又回到了无烬天宫。
在藏书楼里,姜抑不断翻看着那些古籍。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春秋。
直到有一天,姜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看着他面前书里的内容,卫舒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原来开启太古禁制,唤醒卫舒是需要卫家宗室血脉。
本来卫流芳要是还活着,倒是有希望,只可惜卫家宗室的人都被姜抑杀光了。
他可不就绝望了嘛?
姜抑回了重天宫,在卫舒从前修炼的地方闭关修炼。
他拥有卫重归半数力量,修炼起来十分迅猛。
卫舒在他身边看了几千年,终有一日,亲眼看到他入了化神期。
放眼整个三界,他都已经再无对手。
毫无意外,姜抑出关了。
他第一个要去的就是那座凡界灵山。
可过去的时候,他发现石棺里的卫重归血肉早就不见了。
石棺有太古禁制,非卫氏宗室血脉无法开启。
也就是说,有卫氏族人开启了禁制,唤醒了卫舒。
不过看着石棺上留下的痕迹,他察觉出对方的修为和认知都很有限,所以这唤醒的阵法做得并不好。
可能会伤到卫重归。
他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他想找的人。
卫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这个时期的自己跟业无渊情谊深深。
其实她现在才明白,她当初对业无渊并非爱意,只是依赖。
她除了双亲、小姨和小姨的女儿闹闹,她没有见过其他人。
业无渊对她的过分保护,还有承诺,让她对未来憧憬。
其后。
姜抑委屈自己成了业无渊的弟子。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接近卫舒。
后来据他观察,业无渊此人城府颇深,野心勃勃。
他原以为卫舒不知情。
直到一日,卫舒找上他,对他百般纠缠。
天知道姜抑当时有多忍,才忍下了对她的心思。
后来卫舒多番设计,他感觉就像在做梦。
卫舒的灵体就待在他身边,看着他笑得跟不要钱似的,不由醋意大发。
“你真看不出来,她是在故意勾引你?”
姜抑听不见她,逐渐沉沦在这个时期的卫舒温柔乡里。
后山的镜湖上,他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高兴得落泪。
要知道,他万年来何时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还落泪呢。
灵体·卫舒在岸上揪扯她压根揪不到的野草撒气:“傻子,这就沦陷了,万年白活啦!”
后来意识到,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她不免觉得自己没救了。
可她不知姜抑在那夜后陷入了沉思,明明应该归还的力量,竟还在他体内。
即便卫舒一直缠着他,是想修复金丹,姜抑已经慷慨地一给再给,但始终是冰山一角。
为了不让她起疑,他每每还要装作虚弱的样子。
他觉得,卫舒的力量一直在变弱,她可能已经坚持不到下一次召唤。
.
卫舒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自然很清楚。
在得到姜抑后,她又相继对玉衡和洛凌星伸出魔爪。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料早就被姜抑洞悉。
这夜,姜抑就站在旧空峰的温泉外,他眼睁睁地看着卫舒跟玉衡欢好。
灵体·卫舒跑去他跟前拼命用手挡,可挡都挡不住。
她知道姜抑不会冲过去,因为以前就没发生过。
但事后,她看到姜抑狠狠的索要卫舒,她便才恍然。
原来,他每次那么用力又毫无节制,是因为生气啊。
但她不明白,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吗?姜抑的心跟米袋一样大?
没过多久,她找到了答案。
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情丝,但刚生出来没多久,便消散了。怎么会这样?
那夜,月色溶溶,风儿悠悠。
姜抑伏案绘着什么,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应该,差不多了。”
灵体·卫舒玩着手里的腰带,听他吱声,知他应该画完了,不由凑过去看。
当看到一幅图,她愕住:“这不是天地回溯大阵吗?原来他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但跟她印象中的不同,姜抑自己去找了开启大阵的东西。
可他发现,很多东西明明是他安放,却在万载时光中,慢慢生出了变故。
那些变故等待的有缘人不是他。
饶是他想尽办法,也集不齐所有的东西。
返回天一宗时,卫舒已然被业无渊折磨得身死道消。
玉衡和洛凌星都没幸免于难。
时隔万年,卫舒再次见到姜抑黑化。
大殿之上,他将业无渊分筋错骨,抽掉仙脊,挖掉金丹,折磨致死。
而后他用集到几件神器,让所有人重生。
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是卫舒知道的了……
灵体·卫舒再度睁眼。
她发现自己正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
天穹降下的雷光和神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心中再次被一股祥和充斥,有个声音在问她:“放下执念,便可成神,从此不问世间事。汝,可愿?”
她心里的仇恨经过万载沉淀,已经没有那么浓烈:“我愿意。”
周身神光迸发。
大长老惊诧:“怎么可能!卫重归!你不是恨我们吗?你回来!你不许成神!不许成神!!”
大长老扑了个空,苍老的躯体趴在地上,仰望着卫舒化作耀目星辰飞升神界……
【全书完,下一章番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