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的声声谩骂和诅咒,并未动摇赵玄佑的心情。
解决了院里的护卫,他从院中腾身而起,径直跳到崔夷初的棺材旁。
因是殇祭,屋里棺无椁,但崔夷初毕竟是崔令渊和陶氏爱女,即便只有单棺,也是用了沉重的樟木棺。
此刻棺盖已被钉死,五个锦衣卫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
赵玄佑探头查看,微微蹙眉。
这具尸身上很明显被人浇过油或是酒,在柴房的熊熊烈火之中,已经烧得没剩什么皮肉了。
若非穿上了崔夷初最喜欢的青绿衣裳,赵玄佑无法将眼前这具焦黑的骨架与崔夷初联系起来。
能烧成这样,昨夜大火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赵玄佑的心骤然拧紧。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不利的那一面。
饶是他竭力保持镇定,突然之间亦有些手指发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手下那里接过绣春刀,用刀剑挑开了骨架上的衣裳。
他不是仵作,但他不可能等到仵作来验尸,只能趁着兴国公还没去告状之前能查多少算多少。
“赵玄佑!你这个畜生!”陶氏看着他对崔夷初的尸体动了手,大声咆哮起来,“夷初活着的时候纵然做错了事,已然在你家受尽屈辱,如今你还不肯放过他的尸体。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们靖远侯府全家不得好死!”
赵玄佑挑开衣裳,看到尸身后眉峰陡然一耸。
棺材里摆放得竟然是一具断裂的骨架。
不仅胸前数根肋骨被利刃斩断,连支撑身体的脊柱亦只剩下一点点相连,说明崔夷初在死前被人奋力砍杀过。
赵玄佑突然想起玉萦和宝钏在地牢里搏斗之事,再一看肋骨断裂的位置,不错,这样的断裂口用斧头最合适。
她还活着?!
追查了这么久,每一个消息都是坏消息,直到这一刻,赵玄佑那颗将死的心骤然复苏。
玉萦一直很努力的活着,即便她被抓,也会一直反抗到底!
先前被赵玄佑打到一旁的崔在舟亦被赶来的家丁扶了起来。
他胸前被赵玄佑打了一拳,此刻五脏六腑都似被击碎了一般,他强忍着疼痛,对赵玄佑道:“我娘没有骗你。你要找的尸体早就不在公府了,我说的都是实情,你给自己积一点福,别再折磨夷初了,立刻滚出兴国公府!”
崔在舟几句话,轻而易举将赵玄佑刚刚涌起的那点希望击碎。
玉萦身在兴国公府,即便打杀了崔夷初,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另一具尸体到底在哪儿?”潘循一把揪住先前带路的管事。
管事看着躺了一地的护卫,早就吓得腿软了,连连摆手哭求道:“公府就这里有尸体,别的小人实在不知道啊。”
潘循皱眉,看样子崔家为了避免麻烦,悄悄把另一具尸体处理了。
只是昨夜大火,一开始不知死的是谁,许多下人都看到从火场抬出来两具尸体,消息才走漏出来。
若不是锦衣卫此刻登门,怕是兴国公府会矢口否认死了两个人。
潘循望向崔在舟:“另一具尸体是不是真扔去乱葬岗了?”
“我不知道。”崔在舟冷冷道,“又不是我家的人,我管得着吗?”
赵玄佑一直忍耐的怒气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朝崔在舟直扑而去,崔在舟旁边的家丁阻拦不及,看着崔在舟被赵玄佑重拳招呼。
崔在舟被打得趔趄,本能地抬手反击,可他哪里是赵玄佑的对手。
潘循傻了眼,眼睁睁看着赵玄佑对崔在舟拳脚相加,打得满头是血。
完了,这下事情无法收场了。
崔在亭从外匆匆跑来,看到自己大哥被赵玄佑暴揍,一时间愣在原地。
只是与崔家其他人不一样,崔在亭并不认为赵玄佑是在无理取闹、公报私仇。
他眸中显露出一抹痛苦,有些无力地开口说道:“赵大人!你住手吧,我有你要的答案。”
赵玄佑余光瞥向他,暂时停下了打人的拳头,猩红的目光看向崔在亭。
崔在亭没有多言,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摊开帕子,将里面的物件举到赵玄佑眼前。
那是一支被烈火灼烧过的玉簪。
古话有云,美玉惧火,那碧玉簪本是上品,被焚烧过后变成了鸡骨白,表面看起来有许多裂纹。
赵玄佑微微一怔,定定看着那玉簪。
那是玉萦搬进泓晖堂后没多久,他送给她的其中一支玉簪。
这支碧玉簪是鲜艳的菠菜绿,端头雕刻成了一片树叶,是玉萦最喜欢的一支,时常簪在发间,很衬她的娇艳灵动。
赵玄佑根本无需去查看玉簪上的侯府徽记,便知是她的物品。
“你在哪里捡到的?”
崔在亭哀伤道:“在世子要找的另一具尸体上。”
昨夜他跟随众人一起救火,在没有人确认尸体身份前,他便看到了这支玉簪。
他曾偷听过嫡母陶氏和崔夷初暗暗商量要杀了玉萦母女,见到玉萦尸体,便以为是嫡母和妹妹抓了玉萦进府又害死她,便悄悄藏好了这支玉簪。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玉萦之外,妹妹崔夷初也死了。
他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玉萦会死在公府,总归是公府理亏。
哪怕见到赵玄佑在公府伤人,亦心中有愧。
“你……你是说……”赵玄佑的心剧烈的起伏起来,他狠狠看向崔在亭,摇了摇头,不敢相信他的话,“你是捡到的。”
崔在亭明白他的心情,眸中尽是悲凉:“世子,昨夜死的人是她。”
他与玉萦并无什么交情。
想来嫡母和崔夷初也是这样。
可她们对这样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丫鬟屡次痛下杀手,实在让崔在亭觉得有些寒心。
他不禁想到府中的传言,旁人说当年他的生母也是遭了陶氏的毒手。
从前他不信,但见识到她们对付玉萦的手段,由不得他不信。
“指挥使,属下立刻派人去城外乱葬岗看看。”潘循觑着赵玄佑的神情,上前小心说道。
陶氏似失心疯了一般在院里嚎叫,崔在舟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些下人似乎真的不知道另一具尸体的下落,留在公府里应该什么都查不出来。
赵玄佑没有说话,伸手去拿那支簪子,只是手指止不住地在颤。
喀嚓——
被烈火烧脆的玉簪折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