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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青苔于砖石缝隙间蔓延滋长,仿若一片翠色的织锦,不知不觉间已是春末夏初,时节交替。

太极殿外高盛康一路小碎步跑来,甫一进殿便“扑通”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前些时日,陛下让他去查荣国公沈世子之前的婚约对象,他已然查出来。

不查不知晓,那人居然是……

“陛下,之前您让老奴去荣国公世子的婚约内情,老奴查出来了……”

谢临渊手中朱笔未停,只是微微抬眸,透过珠帘瞥了他一眼:“说。”

高盛康咽了口唾沫,清着嗓子说:“荣国公府之前定下的婚约对象,是程家。与沈墨寻有过婚约的,乃是程家嫡女,程、程明姝……”

说完,他将头埋得更低,眼睛却偷偷地往上瞟,仔细观察着陛下的反应。

毕竟,程明姝如今可是圣宠正浓的姝贵妃。这之前的事儿弄不清楚,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呐。

谢临渊面上平静如水,但手中的朱笔隐有裂纹,语调不似最初的轻缓,沉了些。

“继续。”

高盛康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陛下反应这般平和,他赶紧回过神来,接着禀报。

“两家是因合了八字,算出程家嫡女的八字对沈世子十分相旺,这才定下的亲事。再后来,程家出事,原先的婚事便不作数了。”

高盛康额角渗出汗珠,他甚至都想动手擦一擦,幸好两人并未走到成婚那一步,否则陛下的贵妃乃是臣妻,传出去该是多么有违人伦!

但探来的消息只说到两人定亲,并未明说走到了哪一步。

两人的感情也只有他们双方才知晓……

谢临渊搁下手中朱笔,靠向椅背,陷入了沉思。

脑海中闪过春蒐时的种种画面,心思纷杂。

他怎么就没想过呢?当时飞鹭花洲失火,火势汹汹,旁人皆惊慌失措。

为何偏偏只有沈墨寻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救明姝?

何况官员住处与后妃寝殿相隔甚远,他又怎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难不成,两人早在自己眼皮底下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彼时他还以为是沈墨寻有心想要表现,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却未曾想到两人之间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曾经定过亲……也意味着离明媒正娶、洞房花烛就差一步之遥……

谢临渊的脸色变得阴沉,身为帝王,他早已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万事皆在掌控之中。

如今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极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她生出了一丝厌,厌她的不纯粹。

可转瞬,他又想起明姝曾在猎场之上,直面猛虎,以命相护。

凶猛的虎爪划破她的衣衫,肩膀开出血花。

彼时,就连宋佩英那般有武艺傍身的女子,都出于本能地躲避。

唯有明姝,毫不犹豫地冲在身前。

至少在她心里,他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这般想着,谢临渊心中纠结万分。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对高盛康说:“去景仁宫把姝贵妃召来,另外让人去把新进贡的冰花芙蓉玉鱼儿拿来。”

片刻后,景仁宫。

程明姝正坐在榻上悠然翻阅书卷,福福则安静地睡在榻边的摇篮。

莲杏将刚做好的清茶与点心端进来,不一会儿碧萝便匆匆入内,轻声禀报。

“娘娘,太极殿来了人,说是陛下口谕让您去一趟。”

程明姝翻着书页的手停顿,美眸划过一抹诧异。

好好的,谢临渊怎么会突然召她过去,而且去的还是处理公务的太极殿。

但口谕已至,程明姝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番妥帖收拾,程明姝去往太极殿。

金殿之中,谢临渊并未如往常那般伏案,而是端坐在鎏金龙椅。

程明姝摸不透他的心思,“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不知陛下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谢临渊在上首主位静静端量着她,娉婷绰约,声如黄莺。

她这般的好颜色却不只被自己所拥有……

心中有些莫名的晦涩情愫,让人喉头发紧,但谢临渊表面依旧不形于色,若寻常那般平和。

他招招手,让她过来,“内务府近日得了样新鲜玩意,朕便让你过来瞧瞧。”

程明姝依言起身,款步走到金丝楠木的桌案前,只见桌上摆放着一枚两个手指并拢那般大的玉鱼儿。

那玉鱼儿外观呈淡粉色,中间泛着淡淡的紫色,内含云状白色花纹,形似冰花,整体倒是通透温润。

可除了雕刻精细,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临渊也不兜圈子,直说道:“这是冰花芙蓉玉,含于口中有滋心肺,润声喉之效,炎夏将近,朕便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程明姝面露喜色,赶忙谢恩:“竟有如此奇效,陛下有心了,臣妾很喜欢。”

正欣赏间,程明姝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桌案另一侧草拟的圣旨,目光一凝。

圣旨以明黄绫锦为底,绣着精致细密的龙纹,首尾两端是银色滚边。

墨黑的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荣国公世子沈墨寻,才貌出众,品行端良,为国之栋梁,理当有佳人相配,以全佳话。

弘文馆卫学士之女卫青璃,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与沈世子恰为良配。

朕躬览舆情,深协朕意,特赐尔等结为秦晋之好,择良辰完婚。

望尔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携手同进,共辅家国,不负朕望。

圣旨并未盖玉玺,但沈墨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程明姝收回了视线,唇边笑意未变。

谢临渊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锋。

“荣国公前些时日来求朕赐婚,此事你可有耳闻?”

程明姝愈发觉得今日的谢临渊透着古怪,荣国公祈求赐婚,身为后宫妃嫔她如何会知晓?

但程明姝偏偏知晓了。

她不敢撒谎,笑容温婉地老实作答:“臣妾有所耳闻,说来也有缘,那世子妃的人选还是臣妾与太后一同挑选的呢。”

谢临渊微微挑眉,目光紧紧锁住她:“哦?那朕倒好奇了,为何独独选了卫家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