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并没有哭。
许连城垂着眉看她,能清楚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
他开口,嗓音有些哑,“……你非要闹。”
桑晚一声冷笑。
许连城也觉得这话不合适,他难得柔色,指尖去摸她脸,桑晚避开,他也不再勉强。
只是问,“疼吗?”
桑晚说,“疼。”
“……”许连城一怔,他没想到桑晚会说这个词,按照她的习惯,她只会说其他的话顶他。
许连城蹙眉,一时有些莫名。
桑晚把下巴抬高,又开口,“我如果说疼,你会道歉吗?”
“……”许连城。
桑晚露出早有所料的神色,她说,“既然不会,你问我疼不疼有什么用?”
“许连城,你真虚伪!”
许连城一愣,随之脸色转阴。
“不知好歹。”
桑晚,“滚!”
她狠劲一推,把他推开,他岿然不动,但是可能也觉得这样吵下去很没有意思,许连城看了她两秒,手一松。
桑晚抱着膝盖,把身体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整个后背紧紧贴着车门。
许连城看着她这副样子就直冒火。
“躲什么?躲得掉吗你?”许连城烦躁地把领带扯开,领带早在打架的时候就松了,他只轻微一用力,就扯开了。
许连城说,“今天要不是我,你知道你有什么后果?桑晚,你真以为你有什么神佛保佑,每次都这么走运?”
“再有下次,我不会来救你。”
“我也没求着你来。”桑晚反唇相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欠你的,许连城,我没求着你来,你也别想着我欠你人情。”
“……好,你不欠我。”
他说,“桑晚,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所以你他妈的别再给我做出这么一副死人脸,受害者的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犟?”
他竟然还敢说。
桑晚气愤,“你干了什么你清楚!”
“我不清楚!”许连城打断她,“你告诉我,我怎么你了?”
这个时候他还不肯承认,桑晚把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一节,伸到他面前,“这是什么?”
桑晚很白,手臂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所以那点红就格外明显。
她问,“许连城,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许连城没说话。
桑晚把手收回来,冷笑,“你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许连城,我以为你至少是个敢作敢当的小人。”
许连城情绪不稳,受不了她激,他说,“你想听什么?我把你迷晕了,我找人抽了你的血,我让人给你检查身体,我要你生一个孩子……”
“桑晚,你是不是就想听这些,那我告诉你,是!”
他把她往怀里一捞,手掐着她的后脖子,咬牙切齿,“我说是,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死?你敢吗?”
桑晚眼睛很红。
许连城不为所动,把她用力一推,桑晚跌回坐椅。
“桑晚,你不敢,既然不敢,就别他妈的再来惹我!”
他今天的遭遇已经足够他火冒三丈,他这辈子没吃过这种亏,被两个鬼佬揍。
嘴唇内侧一跳一跳的疼,许连城抽了张纸巾,随意一擦,果然擦出了血。
他骂了句‘妈的’,将纸巾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很快,车子在酒店停下。
文白快步走过来开车门,但许连城没等他来,先一步已经下了车。
“给我下来!”他朝着车里喊。
桑晚不动,文白忙把她这一侧的车门打开,小声道,“桑小姐,下车吧。”顿了顿,又道,“今天为了找你,三少费了很多功夫。”
桑晚看他一眼,文白依旧稳当,劝,“有什么事,可以商量,桑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硬碰硬不是个好方法。”
桑晚就说,“你以前不还说我不聪明?”
文白,“……”
天的良心,他好像……没说过吧?
文白不确定地想,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绝不会说出来。
“没有。”他说,“桑小姐,请下车。”
那边许连城已经等得不耐烦,“磨蹭什么?等着我来抱你?”
桑晚闭了闭眼,酒店门口的门童朝他们打量了许久,桑晚不想明天在酒店出名,她抬腿下了车。
许连城一把拽住她手腕往酒店里拖。
文白“哎”了一声,想提醒一句,又觉得这两人哪一个也不会听他的。
算了,他不管了。
忙碌了大半夜,他也累了。
……
电梯一路上行,许连城一言不发,明镜一样的电梯间照着两个人的身影,许连城衣衫凌乱,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头发已经全部垂下,精英派头的气质瞬间打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而且是周身怒气高涨,生人勿进的公子哥。
反观桑晚,倒是把自己的衣服理了理,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不妥。
许连城说,“现在知道要脸了?”
桑晚不理他。
她什么时候都要脸,但是次次都被许连城踩在脚底下,她要有什么用。
进了房间,许连城把外套一脱,狠狠扔在沙发上,突然转过身。
桑晚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反正无路可逃,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桑晚是一种全然放弃挣扎的样子。
许连城本来一肚子火气,如果桑晚继续撩拨他,他可能会受不住激,把她狠狠磋磨一顿,至少要让她几天爬不起来床。
但她这样一副不反抗,任他所为的模样,他火气渐渐消散,反而生出一点凉意。
到底是为什么,每一次都闹到不能收场。
到底怎么样,才能达到一种想要的平衡。
许连城转过脸,望着窗外,鼻腔里吐出浓重的呼吸声,半晌,他转过头,像是把情绪平复。
“桑晚。”他问,“你到底要什么?”
要什么才会满足,要什么才能解恨?
是的,他知道她心里有恨,很重的怨恨,虽然桑晚从来不说,但他知道。
因为怨恨,所以她才时不时地冒出尖锐的棱角。
那些表面的顺从,只是敷衍他的手段,她依然满身的刺。
桑晚没有说话。
许连城也没有追问,他抬腿走到床尾坐下,修长的双腿岔开,胳膊搭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
“说吧,过了今晚,我未必还有耐心听。”
“但只要你说了,我会尽力满足。”
许连城说得平静。
桑晚呵笑,狼来了的故事她听过太多了,难道还会上当。
许连城没有一次兑现承诺。
她说,“我不跟你玩这种游戏,我什么都不要。”
“许连城,我不答应你任何事。”
许连城眸色黝黑,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开口,语调压得很低,“你确定?”
桑晚咬住了腮帮。
口腔内侧的软肉很脆弱,桑晚感受到了自虐般的清醒,她想,她为什么不确定呢?
她为什么要给许连城生孩子呢?
他们之间有什么必要延续一个生命。
这么可笑的事,许连城为什么那么坚持,他要的到底是一个孩子,还是她桑晚的孩子。
如果非她不可,那他凭什么还这么高高在上,宛如施舍?
他应该跪下来求她,给她认错,求得她的原谅与首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凌驾于她之上。
没有那么容易,也不该那么理所当然。
许连城放不下他的骄傲,所以他只会用手段胁迫。
桑晚想,她偏不干。
“如果你非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许连城,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连城眉头一皱,“什么?”
桑晚走近了几步,微微俯身,把脸凑到他面前,冰凉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语调清晰,“许连城。”她说,“你喜欢我吗?”
许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