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鱼鳞阵
护城河畔烟尘漫卷,羿天剑猿臂挽开七石松纹角弓,三棱透甲箭镞直指申屠军阵。
但见他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弦响处必见血光,连珠箭发竟射得九翎箭囊空空如也。
对岸申屠军阵中哀嚎四起,数名重甲兵卒竟被贯颅而入,铁兜鍪也挡不住这穿云裂石之威。
羿天剑长啸一声,竟将角弓掷入浊浪,足尖点地鹞子翻身跃过三丈护城河。
腰间羿天龙啸剑应声出鞘,但闻龙吟乍起,一泓寒水横空出世,剑脊七星纹在残阳中流转寒芒。
迎面申屠甲士举玄铁方盾相抗,却见剑光如匹练贯下,精铁所铸盾面竟似腐木般裂作两半。
那甲士尚不及惊呼,寒锋已自下而上斜掠而过,喉间霎时绽开朱红牡丹。
血泉喷涌三尺有余,甲士踉跄跪地,指缝间漏出“咯咯”气响,终是扑倒在血泊之中。
羿天剑仗剑闯入敌阵,身形恍若游龙戏浪。
剑锋过处铁甲崩裂,时而白虹贯日直取中宫,时而秋风扫叶横断胫骨。
龙啸剑饮血愈亢,竟在乱军丛中劈开丈余血路,所经之处伏尸枕藉,真个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却看璟陇城北长街人头攒动,羿氏子弟皆策马疾驰往援。
那羿天淳正催动胯下棕色马匹,忽见道旁闪出两道人影——定睛竟是胞妹之婉并堂弟天祺。
却见铁塔般的汉子竟将自家父亲整人负于肩头,小妹泪染罗衫,罗袜已浸透血泥。
“婉妹怎么在此!”天淳滚鞍下马,话音未落已瞥见堂弟青灰面容,心下陡然一沉。五指死死扣住天祺臂甲:“我爹他...我爹他莫非...”
天祺钢牙咬得咯咯作响,铁掌握着驻地镔铁戟:“申屠军虐杀我们族人时,三伯为护婉妹周全...…”话至此处,这八尺男儿竟哽咽难言。
之婉忽扑进兄长怀中,玉簪跌落青石迸作三截:“那使长枪的虎将...唤作御彪的...爹爹为救我,死在他枪锋与暗箭之下...”少女素手比划着致命伤处,猩红襦裙随北风翻卷如血幡。
天淳浑身剧震,忽将手搭在天祺肩膀:“速送我爹灵躯回宗祠!”转头扯断半幅战袍缠住剑柄,双目赤红如血:“那个姓甚么御彪!我羿天淳今日定要剜心沥血,祭我爹英魂!”
言犹在耳,人已翻身上马。但见棕色良驹长嘶破空,铁蹄踏碎满地青砖,直往那北门修罗杀场奔去。
天祺望着堂兄没入人流的背影,铁拳捏得骨节爆响,镔铁戟竟在青石板上犁出三寸深痕......
赫连靖臣立于軘车之上,目光如炬,俯瞰战场。其弟赫连御彪满身伤痕,步履蹒跚行至车旁,喘息如牛。
“鱼儿已入彀中,你何故恋战?后头自有大仗等着,倘若折在这些南蛮武夫手中,叫某如何向老母交代?嗯?”赫连靖臣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差一步,小弟我便能再斩一将!”赫连御彪咬牙不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速速归营指挥,莫在此碍事。”赫连靖臣挥手斥退,目光投向战阵,思绪回至开战前的军议:
“璟陇城当如何破之,诸位将军?”赫连靖臣端坐主位,环视众将。
“璟陇城坚,易守难攻,须以智取之。”一员老将拱手道。
“智取之策如何?”赫连靖臣追问。
“诱其出城而战。”另一将答道。
“何以诱之?”赫连靖臣目光锐利。
“攻心为上。羿家乃岭南三大世家之首,武道卓绝,然其重声名,性情急躁。吾等当设法激怒守城之人,诱其深入,困于吾军阵中,分割而歼之。”谋士献策。
“善!具体激怒之法,幕僚团速速拟定呈来。”赫连靖臣拍案定计。
于是便有了先前种种布置。如今羿家散兵冲击前军,正合赫连靖臣之意。
“报——!”一骑踏碎霜尘,探马背插三支断箭,满面血污高声道:“癸丑步营折损四百余众!”
赫连靖臣眉峰微蹙,手中信旗凌空一挥:“撤下癸丑营,重甲步营顶上,变';鱼鳞阵';!”
令旗所指,传令兵立时高呼:“重甲营出阵,换';鱼鳞阵';!”
但见申屠军阵势分明,赫连靖臣稳坐中军,调度全局。精锐主力居中,四方营队梯次排列,前凸如鱼鳞,层层叠叠,气势恢宏。
前锋部队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直指敌军防线。其余方阵随战局变化,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首道防线,五千盾甲兵分列两重,第一重玄铁巨盾,第二重嵌绝灵矿石,灵气难侵。盾后长枪如林,枪尖寒光闪烁,直指敌阵。钩镰枪手隐于其后,专攻下盘,断敌脚筋。
第二道防线,赫连靖臣布下四营弓弩,两营炮车,采用三段击之法:前排床弩射程三百步,压制冲锋;中排弓弩手仰角抛射穿灵箭雨;后排炮车火石弹与火油罐齐发,火海燎原,将羿军逼向中央锥形区域。
“长枪手列阵!”赫连靖臣信旗再挥,千余长枪手如林而立,寒光闪烁。
“床子弩准备!”数十架床子弩缓缓推至阵前,弩箭粗如儿臂,箭头寒光慑人。
“放箭!”赫连靖臣手中令旗画圆,床子弩发出龙吟虎啸。粗若儿臂的弩箭撕开血幕,当先五架羿军马儿应声而倒。未及喘息,后排弓弩手仰角抛射,穿灵箭矢化作黑雨坠天,专破武者护体罡气。最惊心动魄处,十二架包铁木闸轰然抬起,炮车喷出的火油罐在半空炸作金乌,烈焰随朔风卷成火龙,将羿家人马逼向阵前血洼。
血腥厮杀已过半个时辰,探马接连来报:
“报,左一枪盾阵折损过半!请求轮换!”
“报,右一枪盾阵已经溃退,右二刀盾阵已顶上前线。”
“报,炮车已经封锁敌军两翼,迫使敌军往鱼鳞阵前端,各类石弹尚余七轮,营长问统帅炮击敌军否?”
“报,床子弩箭矢已射磬!”
“报,弓手营箭矢已经射完十轮,剩半筒箭囊。”
“报,左军骑兵营赫连御彪将军请求出击!”
赫连靖臣立于軘车之上,目光如炬,心念电转。
“左一与右二方阵回撤,放敌军进口袋!”
“左军弓手营抛射支援左前军!将箭筒尽数打空!”
“炮车营也一样,都砸出去,留着作甚!”
“叫赫连御彪给本将军候着,敌军锐气还没消磨殆尽。”
令旗挥动,阵型再变,八方呼应,进退有序。远程射击营炮射再起,羿家先头这批武者陷入多重打击,苦战难支。
赫连靖臣俯瞰战场,嘴角微扬,抚掌而笑:“羿家儿郎勇则勇矣,却不知';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终究是散兵作冲锋之勇。毫无组织对抗可言。”
“将军!那羿家黑铠剑士已斩我军三员中郎将!”亲兵急报。
赫连靖臣忽又厉声喝令:“弩手换破甲锥,给本将专射那个羿家的黑铠剑士武者!”
此时战场上空阴云密布,血腥气引得秃鹫盘旋。赫连靖臣望着在火海中挣扎的羿家残兵,忽作诗云:
“朔风卷旌贺清寒,铁骑踏裂苍岭云。
不破璟陇誓不鸣,血染玄甲震鼓声。”
身后万甲齐呼:“风!风!风!”声震四野,惊起寒鸦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