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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4

“况且如今虽然爹没了,但你们家业已恢复,日子过得好起来了。”

“如果真的还艰难,把我赎回去,再倒卖几个钱也就罢了。”

“如今既然日子不难了,还赎我做什么?”

“就当我死了吧,再不要有赎我的念头!”

因此,她哭闹了一阵。

她的母亲和哥哥见她这样坚决,自然明白她不会回来。

而且,当初卖她时签的是绝对卖身的死契,而贾家又是出了名的仁厚善良之家,他们不过是试着求一求,说不定连赎身的钱都不用出,还能得到赏赐。

况且贾府从来不曾作践下人,反而多有恩情,少有威严。

尤其是那些亲近主子的丫鬟,比起普通仆人更是地位优越,甚至比一些寒门小姐还要受到更好的对待。

因此,袭人的母亲和哥哥最终也死了赎她的心思,不再提起此事了。

袭人的母亲和哥哥看他二人相处的情形,心下更加明白,觉得事情已有了定局,像是石头落了地一般。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份放心竟是意外得来,因此再无赎身的念头了。

且说袭人从小就知道宝玉性格不同寻常,他的淘气和憨顽自是异于其他孩子,而他还有一些奇怪得难以形容的小毛病。

近来因为祖母的溺爱,父母也无法对他严格约束,他便更加放纵恣意,任性妄为,尤其讨厌正事。

袭人每每想要规劝他,却料想他不会听。

这次正好借赎身的话题,袭人便先以假话探试宝玉的态度,压下他的急躁情绪,再寻找机会规劝他。

袭人见宝玉赌气睡去了,心知他其实心中不忍,情绪也已软化。

她本来就不想吃栗子,只是怕因酥酪的事情又生枝节,像之前茜雪之茶的事情一样,因此借栗子搪塞过去,不让宝玉再提酥酪的事。

于是她吩咐小丫鬟们把栗子拿去吃了,然后来到宝玉身边推他醒来。

只见宝玉满脸泪痕,袭人便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若真想留我,我自然就不走了。”

宝玉听出这话中另有深意,便说道:

“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做才能留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袭人笑道:

“咱们平日相处的好就不用多说了。”

“但今天若真想留我,就不是在嘴上说‘不让你走’这么简单的事。”

“我提两三件事,你果然能依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

“到那时,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

宝玉忙笑着说:

“你说吧,哪两三件事?”

“我都依你!”

“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

“只求你们能一直陪着我,守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有所留存。”

“等我化成一缕轻烟,被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那时你们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

“那时随便你们去哪儿,我也不管了。”

话还没说完,袭人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说道:

“好端端的,说这些狠话做什么!”

“我正想劝你改掉这些毛病,你倒说得更严重了。”

宝玉忙说道:

“再也不说这些话了。”

袭人点头道:

“这就是头一件需要改的事。”

宝玉说道:“改了!以后再要说这些话,你就拧我的嘴。还有什么事?”

袭人说道:“第二件,不管你是真喜欢读书也好,假装喜欢也罢,只要在老爷面前,或者其他人面前,别总是批评、讽刺经书,只做出一副爱读书的样子,也好让老爷少生气,也好在别人面前替你说话。”

“他心里想着,我家世代以读书为荣,偏偏到了你这里,不但不爱读书,还总是惹他又气又羞。”

“而且你背地里乱说那些胡话,把努力读书上进的人称作‘禄蠹’,又说除了‘明明德’之外,所有书都是前人因为自己读不懂圣贤的原意,就胡乱解释,混编出来的。”

“这些话,老爷怎么能不气?”

“怎能不时常打你?”

“你让别人怎么看待你呢?”

宝玉笑着说:

“再也不说了!”

“那些话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胡说八道,现在再也不敢了。”

“还有什么?”

袭人说道:

“再也不能毁谤和尚和道士,也不能玩脂抹粉。”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不许再吃人家嘴上涂的胭脂,也不能再有那种爱红色的毛病了。”

宝玉说道:

“都改,都改!还有什么,快说吧!”

袭人笑道:

“再也没有了。”

“只是你凡事多检点一些,别总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就好了。”

“你如果真能做到这些,就算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会走。”

宝玉笑道:

“你在这里长久住下去,不怕没有八抬大轿让你坐。”

袭人冷笑道:

“这我可不稀罕。”

“有那种福气,也没有那种道理。”

“就算坐上了,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没什么趣味。”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秋纹走了进来,说道:

“快到三更天了,该休息了。”

“刚才老太太派了嬷嬷来问,我答应说您已经睡下了。”

宝玉便吩咐取表来看,果然时针已指向亥正,于是重新盥洗,宽衣安歇,不必多提。

次日清晨,袭人起身时便觉得浑身沉重,头疼眼胀,四肢发热。

起初还能勉强支撑,不久便撑不住,只想躺下休息,于是和衣靠在炕上睡了。

宝玉见状,忙回禀贾母,并请来医生诊治。

医生诊断道:

“不过是偶然染了风寒,服一两剂药,发汗散寒就能好了。”

开了方子后,宝玉吩咐人取药煎好,待药煎成,亲自端给袭人服下,并命人给她盖好被子发汗。

随后,他自个儿去了黛玉的房里探望。

当时黛玉正在床上歇午,屋里的丫鬟们都出去忙自己的事,整个屋子一片安静。

宝玉掀开绣线帘子,进了里间,只见黛玉正在床上睡着。他赶紧走上前推了推她,说道:

“好妹妹,才刚吃过饭,怎么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