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像肯定不是他撕裂的,但谁在意过程呢。
‘罪证’夹在他的物品里,被人公然指认出来,这就是结果。
众人屏气凝神,目露怜悯的望向他。
不用想,这肯定是徐伟的手笔。
既然不想让桑南活,下手就必须狠。
这人眼神里的得意跟怨愤那么浓烈,二话不说就要抽人,但皮带还没落到他身上时。
强健有力的皮靴声由远及近。
张主任跟在中队长身后,昂首阔步走来。
别看是在劳改农场,这里面也有阶层的,徐伟这些管教能在犯人跟前耀武扬威。
碰到军管会的张主任,那是伏低做小的存在。
加上他平时又不苟言笑,别说犯人,管教们看见他都怕的打哆嗦。
“乱哄哄的闹什么?”
徐伟赶紧把有人破坏宝像的事儿说了,还指向‘罪魁祸首’桑南。
他内心狂喜,觉得让桑枝痛不欲生的日子马上来临。
桑南此时面露颓然。
他好好改造不断提出复议,就是想快些出去,找到弟弟妹妹。
现在连这个愿望都完不成吗?
他不怕死,但不接受这个死法。
他不甘心!
想到这,桑南迸发出一抹坚定。
“领导,这报纸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夹在我书里。
宝像更不是我弄坏的!”
罪魁祸首怕横生枝节,厉声呵斥,“所有罪犯事发后都是相同说辞,不是你还是别人诬陷你的不成?
领导,他就是人民中的害虫,如果不处理咱们就是包庇反革命特务犯了!”
他以前就是革委会的,这种罪名闭着眼就能说出一堆,这年头谁不明哲保身。
谁会为一个罪犯铤而走险?
要知道文革时期没有检察制度,犯人在羁押期间犯罪,只要执行单位提出处理意见,交上去批一下就行。
有的甚至连判决书都不发给本人。
而这份报给主管部门的材料跟处理意见,怎么写还不是管教一张纸的事儿?
张国华怎会看不穿对方的把戏,这种给人网罗罪名的手段,他也熟悉的很。
“这案子存疑,不排除有人陷害的可能,没有确实证据,这份处理意见,不能送到‘省公检法军委会’。”
别说对方不是桑枝的亲哥,就算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案件有疑点,他都不会冒然处理。
计划失败,徐伟满脸不可置信。
“可,可是……”
“别拿那套老手段用在这里,也别想胡乱给人扣反革命的帽子,除非有人站出来,亲眼跟我说宝像是他撕坏的,他有实打实的动机,否则,就件事全当没发生过!”
男人掷地有声的声音,在空旷的监舍回响。
关在这里的人,好些其实都是知识分子,闻言泪花闪烁。
他们在这每天都过的艰辛,这不只在体力上,更多的是心理压力。
生怕犯点错误,碍于身份,责刑加重。
这会听见大领导不搞那套,怎能不开心。
今天的桑南没事儿,那明天的自己也会没事。
军官组的要么不管事儿,管起事儿就是实权派。
他一个眼神飞来,徐伟就不敢吭声了。
“该劳动劳动该学习学习,你!”他指了下桑南。
“有人探视,去接待室。”
一场蓄谋已久的生死危机,就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化解了。
话音刚落,别说同监舍的人,就连桑南自己都一头雾水。
现在不是月初,已经过了探视的日期,而且他来这儿有些年头儿,别人逢年过节还能收点东西,亲人探望。
他却像被世界抛弃了一般,独自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生存、枯萎……
但不管是谁来看,都给他深潭般寂寥的心里,投入了一颗石子儿。
桑南迅速整理了下头发,快步跟在另外个管教身后。
张主任本来出去了,但又折返回来。
犹如鹰隼的眸子在某些刺头儿身上掠过。
“再让我发现有人耍小心眼,私斗报复,就滚到八一农场,那边现在缺人可缺的厉害!”
别当他没看见桑南脸上的伤!
张国华放下狠话走了。
但他放下的狠话内容,却掀起千层浪。
八一劳改农场啊,欺负桑南的以及正打算欺负他来获取管教青睐的刺头儿们,齐刷刷打寒颤。
他们虽不在那里,但江湖上到处是那边的传说。
都是劳改农场,他们领导致力发展农牧副业,风气清明,大家还算能吃饱肚子。
但那边有采矿厂、洗煤厂、采石场整天有繁重体力活,因为发展重工业,别指望能吃饱。
听说头两年大饥荒时,那些粮食供应从每人月四十五斤削减到二十二斤。
这肯定是吃不饱,后来只能往里面放豆秆、榆树皮、稻草以及其它可以粉碎的植物根茎当代食品掺进去。
因饥饿而浮肿的数以千计呢。
他们粮食也不怎么充裕,但好歹没因为有人得浮肿病没的。
要是被调过去,那还有活路吗?
刺头儿们对视后,看到彼此脸上的恐惧。
找茬肯定不敢找了,但众人心里也真好奇,桑南到底认识了哪个贵人。
能让黑脸神张主任亲自提人,还为他撑腰。
羡慕又嫉妒。
当然,桑南对此一无所知。
…………
桑枝是在一个小时前得到的通知的,她跟勤劳的小蜜蜂一般,下饺子收拾带给他的东西,忙个不停。
那来报信儿的小战士还跟她科普,出于安全跟管理考虑,所送的物品会严格检查。
确保没有铁扣、拉链、腰带、布条以及其他尖锐东西才可以。
检查完确定合格,三人又朝那边赶去。
居民点跟监舍内的气氛截然不同,里面安静肃穆,刚踏入就会被哨岗执勤的人盯上。
这时正有劳改犯排队往任务地劳动,看见出现生面孔且还这么标志,各个看直了眼。
很快管教凶巴巴的呵斥传来,“看什么看!好好走路!”
虽在训斥别人,但桑枝姐弟听进去了,瞬间低头,也不敢乱看了。
桑南被人围攻时,二人刚到接待室。
说是接待室,其实就是个三十多平米的平房,外面涂了层灰粉,里面墙面是黄泥带秸秆抹平的。
屋里有扇不大的窗户,一张桌子,两条长椅。
没暖气也没取暖工具,冷得够呛。
因为背光屋里很暗,管教拉了灯绳,虽说灯泡瓦数低,但好歹不再那么阴森。
“在这等着吧,人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