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轻视以及避讳,现在社会风气比以前好多了,孩子们也理解不了当时的国情。
无法共情自己亲人,每天见面打招呼的邻居,为何在那时候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觉得就是写了几篇文章,说了几句自己看法的人,不能称之为罪犯。
只有那种偷摸人姑娘,不顾人家意愿欺负的,才是真正罪人。
“哎,会好的。”
桑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问她周围在哪儿能买东西,她得给大哥添置点贴身衣服。
而且看看能不能买点棉花什么的,也好给他做棉被。
洪燕听到这个来兴趣了。
“咱们这好几千口人,有供销社,有菜站,就是在南头儿四分厂外围。
别的地方棉花粮食紧张,咱们有专门农场,又不缺劳动力,棉花可充裕了。
周围老乡为啥跑那么老远都爱来咱这儿买东西,还不是因为全乎?
哎昨天大喇叭放广播时还说,有个地方供销社的主任监守自盗,昧了十好几头猪跟棉花。
猪肉我能理解,咱这也紧缺,棉花那玩意藏起来干啥?”
刚从那个地方来的桑枝,当胸被刺了一剑。
虽说是前天刚出的事儿,但因为现在供需紧张,各地倒卖情况屡见不鲜。
所以即使涉案数额不大,但谁让撞枪口上了,这不就被当典型通报了。
洪燕姐儿子叫赵振华,小名狗蛋儿,听说他妈要去供销社,也不玩弹珠,拽着自己裤子大喊他也要去。
“你去干啥,在家看家!”
这年纪的小孩儿正是不听话的时候,一不如意就开始满地打滚儿,气得他妈青筋直跳。
好说歹说不听,眼瞅巴掌就要下来了,桑枝赶紧说好话。
“姐就带他去吧,正好给桑北搭伴儿。”
她都开口了,也不能不给这点面子。
虎着脸让他回去换鞋换裤子,锁门时还耳提面命,说出去不能见啥要啥,不能弄脏衣服。
桑枝刚开始还好奇她为啥这么说。
直到坐着驴车到四分厂外,才知道原因。
离开纵横交错的岗楼跟铁丝网外,外面是大片大片平整的土地,不难想到秋天丰收时是怎样的美景。
再往远处眺望,是好些房舍,此时能遥遥看见好些人影。
车子慢悠悠走了大概十来分钟。
人烟跟房舍也逐渐多了。
空气里还夹杂着诱人的油香味儿。
“妹子你运气可真好,今天是有集啊。”
其实通俗点说是物资交流会,革命刚开始时,这是被取消的,也是今年开始才允许摆摊。
自己做买卖还是不被允许。
所以在集市上都是各个大队、公社的人,互相交易。
比如说队上开春耕种。
你得需要犁、耙、杖之类的家伙事儿,牲畜要的牛鞅、鞍子、架子、毛袋、水箱。
还有手上要使的铁钳、?头、镰、斧、筢子等等,更不要说还有打场脱粒的农具,粮食加工的工具等等。
但只要有人,有市场。
就不缺些小打小闹,挣点活钱的。
她们走了一段距离就碰到好几个上年纪的大娘拎着竹篮,跟人售卖。
到她们跟前时也是这样。
白布掀开,那股油香味儿更浓郁了。
桑北扯了下她衣服下摆,桑枝就知道啥意思。
这年龄的小孩儿,肚子里好像装着个粉碎机,无时无刻不在喊饿。
桑枝又是惯孩子的,当然要掏钱了。
一个一毛钱,虽不要粮票,但都赶上国营饭店的炒肉菜了。
贵是贵了点,但老乡的油糕是用黍米面包豆馅做的。
油炸类东西本就金贵,加上人家专门用了胡麻油来炸。
也值这个价儿。
“别看炸完有半个小时了,但这会吃还是外脆里嫩,香甜可口。
你买五个红豆馅的,我再送你个枣泥的,吃完保准不后悔。”
桑枝自己吃了一个,又给说啥都不要的洪燕一个。
剩下四个让俩小孩儿分了。
再往前走,又碰到个卖麻叶的。
当地过年时有做麻叶、油疙瘩的习俗,一般家里的女性都会做,洪燕见她感兴趣,赶紧拉她走。
“你想吃我回去给你做,这没啥窍门,就是哄你们外地人的。”
这话一说,人家大娘不乐意了。
直接递给他们一个,让几人尝尝。
“你们平时炸的时候,都只是用盐、碱,炸出来的这麻叶筋韧咸香,但不够膨松柔软,跟我的差远了。”
桑枝拿到手里的麻叶,色泽金黄,膨松柔软,一看就知道人家确实有本事的。
尝了一口,果然香酥柔软,唇齿留香。
“我这是用水饧和面,香油炸成的,八毛一份!”
洪燕现在就想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还给他!
太黑了吧。
桑枝笑而不语,贵是贵点,但这会就当来旅游了,到这不尝尝岂不后悔。
直接要了一份,大人吃了几口,剩下的就都归俩小孩儿。
这一条路走下去,剃头饼、三尖尖、油疙瘩、麻叶全尝到了,可把孩子们美到不行。
桑枝在这借住,虽然时间不长,但算是人家借住的谢礼,给添置了些擀面杖筷子舀水瓢之类的用具。
本来逛的好好的,洪燕好像看见个熟人,跟桑枝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
“五叔?你怎么在这?”
打完招呼视线又落到他跟前那些瓶瓶罐罐,以及蜜蜡封起来的药丸上。
深深叹气。
桑枝这会也循声赶来。
眼前的老人头发白了一半儿,大袄打着不少补丁,但人不邋遢。
不是她戴有色眼镜,看不起乡下人。
实在是在农村很少有人到他这个岁数,还收拾的这般整齐利落,桑枝观察过,人家就连指甲缝都是干净的。
老人看见他们还有点懊恼。
“我趁家里没事,就来碰碰运气,我一个都没卖出去,你别喊你男人抓我。”
“他抓你干啥,都一家人,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别让人举报你是割资本主义尾巴。”
说罢又跟桑枝介绍,说这是她亲五叔,早年在市中药厂工作,后来厂子倒闭,他就回家务农了。
至于他前面摆着好些药丸,都是厂子倒闭时开不起工资,用来抵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