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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夜离开后,义体高川坐直了身体,对近江说:“我的脑袋里有一些资料,或许对你的研究有用。我之前说过,在另一个世界线中,我是你的助手。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研究到底进展如何,具体的理论也无法理解,但是,你对我说的那些资料和理论,让我看过的研究数据,全都存储在这里。”他点了点太阳穴,“除了正常的大脑之外,这里还有一个如同电脑硬件般的东西,我称呼它为脑硬体,它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让我获得了比正常人更高速、更逻辑的判断能力,以及可以随意应用的大存储容量。”

近江神色不变,说到:“走火的脑袋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在统治局遗址里得到的,不过听起来,你的脑硬体在性能上比他的更强。”说罢,站起身来,一边带路,一边说到:“走这边,我很好奇,另一个世界线的我到底研究出了什么。据我所知,仅仅就研究基础而言,你们耳语者比网络球要差了一大截。”

“的确如此。”义体高川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我觉得耳语者和网络球的差距,无法影响你的研究。到底可以研究出什么,并不是耳语者和网络球可以决定的,而在于你自身。我相信如今的你,一如相信只有我知道的,过去的那个你。”

“是吗?”近江的脚步顿了顿,说:“我和你所知道的那个我,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也并不是接续的,过去的差异,在时间的调整下,会导致未来在一些细微层面上的巨大区别,这种区别往往会是本质上的。如果你喜欢的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我,那么,现在的我或许会让你感到失望。我并不在意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将我当作你心中的那个我的替身也没关系。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当你发现,我和你所知道的那个我不一样时,无论如何失望懊悔,也没有回头路了。”近江转过头,脸上浮现一种阴森的诡笑,“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而我不想让你做的事情,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请你务必相信。阿川。我的丈夫。”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么,我有理由相信,只要你不想让我失望懊悔。我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情绪,对吗?”义体高川用一种连近江都有些惊讶的冷静态度,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令人惊讶,没想到阿川是这样的人,和我看到的资料并不相符。”近江的目光扫过义体高川的额头:“我原以为……是脑硬体的关系吗?算了,过去的了解有偏差也无所谓,现在的你就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慢慢地了解你。”她的目光让义体高川觉得,似乎有一种冰冷的东西。正渐渐渗透到自己的大脑和脑硬体中,试图以最直观的方式剖析自己的灵魂。脑硬体的防火墙没有发出警报,仿佛这让人极度不自在,甚至于诞生出恐惧的感觉,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或者干脆就是一种错觉。

不过,在度过最初那种被浸泡在冰冷水银中的压力后,义体高川确信了这种直觉——这其实就是近江的“神秘”的体现,过去自己和近江相处时,没有察觉到,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个近江并没有让这种力量显现化,或许那时的近江也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如今这个和网络球有着更紧密合作的近江,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比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近江更强。因为,她显然是知道,自己拥有何种力量,并主动地去使用这种力量。

只有在孩童时代,人类才不介意赤身*,对于成人来说,仅仅是肌肤上的裸露就足以带来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抗拒,除非这种*是由自己主观发起的,更别提这种深入灵魂,又无法抵抗的渗透感了。义体高川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解剖课堂上的青蛙,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冷静又习以为常的研究者,用最精密的刀法割开皮肤,切断脊椎,挑拨神经,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的变动。

那种感觉绝对不是“不快”和“恐惧”就可以形容的,混沌而负面的情绪好似翻滚的岩浆一般,随时会突破理智的地壳。然而,无论主观情绪如何紧张,脑硬体仍旧毫无所觉地,我行我素地正常运作着。

近江笑了笑,和之前的笑容相比,有点儿人性化,不过,义体高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可以庆幸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近江为什么要笑,往后和她相处的日子里,自己还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对面的她就像是一个无常的函数,其本身的意义就是为了保证包括这个函数在内的公式,不具备一个固定的解答。从印象上来说,这个近江和过去的那个近江的确有很大的区别,然而,义体高川仍旧下意识觉得,这种区别仅仅是,过去的近江将自己伪装起来,而这个近江则脱下了伪装,如此而已。

义体高川很难想象,上一个显然更像是正常人的高川,是如何与这样的女人“相爱”的,即便,他几乎完全继承了上一个高川所拥有的一切,也一直没有任何违和感地延续着这一切,所有的矛盾,更多是出于一种哲学和伦理学思考上的矛盾。然而,这个时候,他真正体验到了,自己在更多的方面,和上一个高川是不同的。自己可以通过理智承载近江所带来的压力,进而去接受她的一切,但是,对她的情感,包括在见到她之前的那种情绪,都绝对不是源自于“爱情”。而上一个高川,和近江的相处时,的确是拥有“爱情”的,那种浓烈的情绪延续至今,一直都在产生影响,只是,这种影响,在此时此刻之前,根本就无法自觉到。

这样的自觉,进一步让义体高川确认了,如果完全基于“情感”去认识自己和身边女性之间的关系,那么,自己真正喜欢的,的确就是咲夜。过去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这个时候,在强烈地对比下,变得格外的清晰起来。

“嗯——真是有趣,你竟然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做出决定的?真是出乎意料。”近江仿佛看穿了什么。用手指顶了顶金丝边眼镜,“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的习惯。而且,你的不自觉似乎别有原因。我暂时看不清这个原因,但也没关系,你不需要给我提示和答案,我觉得,这种难题还是自己解出来比较有趣。对了,特别提醒一下。你如今产生的所有的反应。都是因为我对你施加了一定的刺激——研究就是这样。对于性质特别稳定的材料,就必须施加足够的压力和刺激,让其产生足以观测到的反应。当然,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也可以当作是实验的方式之一。”

“你的意思是,你所有的行动和语言,都是有目的的?”义体高川不得不让脑硬体接手更大的管理权,才能让彼此的相处发展下去。之前为了防止好不容易恢复的感性会再被吞噬,所以一直都压抑着脑硬体的权限,尽量用原生大脑去观测、判断和反馈所得到的资讯,但现在,如果不让脑硬体接管更多的运作,从各种意义上。恐怕会不太妙。

果然“自己会和近江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想法,只是在上一个高川的影响下所产生的错觉吗?在过去的世界线,和近江的相处明明比此时更加顺利自然,也是因为,上一个高川所留下的福泽吗?当世界线产生变动。上一个高川的遗产就可以看作是消失了大半吗?义体高川在脑硬体的作用下,冷静地思考着。比较起来,当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线的时候,更符合“新的高川诞生在新世界”的状况。过去的高川,都经历过相似的历程,在一穷二白的境况下,融入世界,获得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自己如今要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非常态,属于一种正常的阶段。

之所以觉得偏差太大,仅仅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从其它高川那里继承而来的遗产——正如富翁的儿子在穿越到平行世界后,才意识到家底不同,而不得不白手起家,而产生的那种落差感吧。当外在的影响产生变化的时候,有很多看似相同的东西,的确发生了微妙却涉及根本的变化,诸如“自己喜欢的人变成自以为喜欢的人”这类变化,虽然难以察觉,但却是十分正常的。

不过——

“我许下的诺言,绝对不会改变。”义体高川说:“我会和你结婚,也不会因为你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我,以及我实际的感受而发生改变。”

“真是冷酷的男人,我很好奇,咲夜小姐听到你这么回答,她会产生怎样的反应。”近江露出恶魔般残酷的微笑。

“不会有任何改变。”义体高川用拇指指着自己的心脏,毫不退让地和近江对视着:“外在的关系并不是最重要的,心灵的契约才是永恒的。”

“你说这话,就像是有了外遇的男人的狡辩。”近江耸耸肩,说:“我是不在意了,不过,你会说这样的话,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失望。‘心灵的契约’这么美丽又空乏的语言,你以为可以骗过咲夜小姐那样的女人吗?”

“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欺骗她。”义体高川平静的回答到。

近江不再说话了,似乎觉得这么没营养的对话只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她虽然表现得不屑一顾,但是,义体高川却觉得很难判断她真正的态度,是不是和她此时表现出的一致。他只知道,自己说出之前的那些话,并不是为了掩饰什么,也不是为了挽回什么,那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哪怕从常理来看幼稚得不得了。另一方面,义体高川也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需要面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常理可以解释的东西。所以,从常理去判断、认知和理解事物,才是最不靠谱的。自己和近江的这些对话,在常人眼中更符合他们的理解,而对自己和近江来说,却是另一个样子。

近江将义体高川带到一个实验室,里面和义体高川所想象的一样,摆满了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奇怪仪器,还有多个可以容纳一人的收容舱。整体的布局风格和上一个世界线中,近江在耳语者总部地下建造的研究所实验室十分接近,观察房间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即视感。让他无法生出进入陌生房间的感觉。

近江走到一排控制盘上操作了几下,其中一个收容舱打开了。义体高川听到她说:“躺进去”,便毫不犹豫地进入其中。在透明的舱盖关闭后,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之后,响起流水注入管道的声音,很温柔,冰凉凉的浸泡感很快就漫过脚踝,那是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在上一个世界线的近江研究所里,也是十分常见的多用途生理液。近江在收容舱外有规律地敲打键盘。挑拨开关。更多的指示灯亮起来。有规律地明灭,随后,她从弹出的冷冻箱中取出好几瓶蓝色液体,瓶子的造型像是试管。金属的封口有特别的塞子,无论造型也好,液体的颜色也好,一下子就让义体高川意识到那是什么——末日真理教的“乐园”,用一种名为白色克劳迪娅的花朵制造的强效迷幻药。

“接下来的实验,我只能参照走火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吧。”近江说的话,被隔离在收容舱中的义体高川完全听不到。他没有开启连锁判定,不过,仅仅通过唇部的活动,仍旧可以在脑硬体中构成相应的内容:“虽然末日真理教的理念不值一提,成员也大都是让人厌烦的渣滓。但是在研究成果上,还是挺有一手的。乐园是我见过的,最有效的急救药,虽然有种种副作用,但相对于效果来说不值一提。”

说罢,近江将十三瓶“乐园”依次塞入收容舱周边的孔洞中,回到显示屏边,重新确认了一遍数据,便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启动键。

彻底浸泡在淡黄色液体中的义体高川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好似身处在彻底的黑暗中,而唯一拥有夜视功能的摄影机被强制关闭,突然间什么都看不到了,知觉却变得更加敏锐,仿佛弥漫在身旁的黑暗陡然变得厚实,朝自己挤压过来。

他尚没有更剧烈的体验,黑暗中就已经弹出各式各样的警告视窗,那是脑硬体遭遇了特殊情况时,最直接地反馈。大量的数据在无声流淌,各式各样的乱码没有规律,红色的警告框不断堆叠,即刻间就沾满了所有可视的面积。急促的警报声随之响起,没有经过耳道,仿佛直接在脑颅中回荡。

义体高川没有感觉到后颈插口处的接驳感,但是,来自外界的数据入侵已经开始了。如今的情况十分清楚,近江正用自己的方式强制进入脑硬体,过程极其粗暴。相同的经历,在过去也曾经有过,即便是过去的近江,在第一次接触脑硬体时,也不得不采用类似的方法,因为,这个脑硬体的自我防御机制极度保守,也极度排外,即便是义体高川自己,也很难在正常情况下干涉它的自我运作——能够从它的控制中夺回情绪控制权限,将它的控制权下降到第二位,更像是一种“奇迹”。

义体高川不再理会脑硬体的反应,利用心理学方法,引导自己的意识进入深眠状态。他幻想自己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坠落,而那一个个视窗堆叠的地方,就是天空,当他离那片天空越来越远的时候,坠落感开始加速,那种感觉,已经不再是“想象”,真实感越来越强烈。

下一刻,可以感知的一切都彻底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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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走在正常伦敦的街道上,百鬼夜行的前夜过去之后,弥漫着雾气的城市格外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仿佛那重重危机全都是昼伏夜出,当然,我十分清楚并非那么一回事。半个小时前,我回到达芙所在公寓楼,有人在维修那个坠毁的电梯,一部分早期的居民在一旁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多做停留。我在现场感受到了一些异常的地方,这里的痕迹经过掩饰,但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仍旧相当清晰,就如同重新粉饰墙壁,只要观察细致,总能察觉到一些格格不入的地方。

有人在这里经历了一场相当激烈的战斗,从现场的伪装来看,应该是网络球进行了善后。考虑到战斗的一方有可能就是网络球的人,那么,对手的能量自然不容小窥。事件发生在昨晚,又在这栋楼里,残留的异常气息不断从正在维修的电梯通道中散发出来,这种种细微的结果,让我不得不考虑达芙当前的处境。

虽然在对付爱德华神父之前,嘱咐过乔尼带走达芙,但是,从现场残留的痕迹来推断,似乎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状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