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军大衣的纳粹落在掩体中,一下子踩在伤者的伤腿上,在他发出惨叫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伤者痛苦地不住颤抖,却忍不住和这名纳粹对视,那遮掩在防毒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这个时候可以依稀看到。但是,那绝非是正常人类的眼睛,那目光有一种吸引力让伤者的视线无法偏离,他所看到的那依稀的眼眸,迅速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扩大。伤者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对方的眼睛吸走了。
然而,纳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主动偏离了伤者,在伤者反应过来前,已经后退,可这个时候,老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并移动掩体挡住了他的退路。爆炸一下子席卷了掩体内部,随后就是格外浓烈的火焰,伤者一声惨叫都没有,就被彻底点燃了,因为,他在那之前,就已经被老人塞在他衣服中的手雷炸死了。而被助燃剂催发的火焰,一下子就席卷了纳粹的身体,当他向上跃起的时候,突然感到交错的锋锐从脖子前后切过,即便他抬起小臂去阻挡,仍旧没能挡下着蓄谋好的绝地一击。
借助黑暗隐藏起来的钢丝,硬生生斩断了他的手臂和脖子,随后,他的脑袋被接二连三的子弹打中,向后抛飞出去。
躲藏在后屋中的年轻人只看到黑暗中火光突然闪过,模糊的轮廓飞在半空,继而又被黑暗吞没,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倒地的声音。牛仔女孩不由得大叫起来:“老艾伦!”没有回应,在暴风雨的黑夜中。风雨声的衬托让寂静尤为窒息,交战的声音好似一下子就断裂了,空气沉重得让人呢喘不过气来。年轻人抓紧了手中的枪械,手心黏糊糊的。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屋内所有的照明装置都已经被破坏,年轻人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极为黑暗的环境,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突然间,一名年轻人惨叫一声。在他旁边的同伴情急下喊起来,将枪口对准了那边,却没看到对方的身影,下一瞬间,就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猛然低下头,只看到一只苍白的手,力量之大让他感到骨头快要被抓裂了,他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下意识调转枪口。扣下扳机。可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你吗?杰克。怎么可能?杰克?”年轻人的脸色惨白,一想到自己误杀了同伴,就让他的心中发堵。无比的恐惧中又夹杂着更多的情绪,让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那因为过度用力而筋骨扭曲的手。惨叫声突然响起,又突然结束,仿佛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子弹误杀了同伴。他终于看清了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形轮廓,可是从那只手传来的力量已经快速虚弱下去。
这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蜂拥而入信息让他好似过了一年那么久,另一边沉声质问的同伴声音这才传到耳边:“怎么回事?”
“我,我……”年轻人结结巴巴,语不成声:“他,杰克,他……”
有人上来,摸索了一下地上的人体,年轻人没看清那是谁,只能明白他在检查应该是杰克的人形轮廓的状况,结果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状况。“他死了。”那人叹息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年轻人愤怒又恐惧地大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愤怒,但是淤积在他心中的东西,让他无法自主,歇斯底里。巨大的力量在拉扯他,他下意识挣扎,仿佛那个试图压制自己的力量就是可憎又可怕的敌人,直到自己被狠狠摔在地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将自己拉回来:“该死的!冷静下来,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给我冷静下来!”
年轻人喃喃自语:“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全身的骨头宛如都松掉了,疲软地躺在地上。
“这个家伙废了!”他听到同伴在抱怨:“该死的,那些恶魔在折磨我们!他们有大把多机会将我们一下子杀死,却故意给我们喘息的时间。他们要让我们都变成这个家伙一样!”
语言是他能听懂的,意思本来也是,可是精神无比虚弱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想去理解。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然后,在这寂静又黑暗的环境中,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嗅到了更多的气味。这些听到的,嗅到的,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被山林暴雨所隐匿的更多活动迹象,而这些迹象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那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迹象会夺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更是因为,他们并不热衷于立刻杀死所有人。
他的言辞形容无比匮乏,只能告诉自己:那就是恶魔。
“有什么怪味。”遵循老人之言,并没有因为屋内黑暗就逃出去的年轻人们之间传来这样的疑惑。
“是汽油。”雄壮年轻人颤抖地说,“他们要烧死我们?”
“不能在呆在这里了。”牛仔女孩坚决地说:“我们出去!”
虽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恐惧,因为木屋中虽然黑暗,构造也相对脆弱,但一墙之隔仍旧给予他们庇护的感觉,但是,如果敌人真的给屋子淋上了汽油,那么再继续呆在里面,就是绝地。他们想通了这一点,没有反对牛仔女孩的提议,雄壮年轻人扛起受到精神打受打击,已经无法再战斗下去的年轻人,尾随在其他人身后朝窗户靠去。
“老艾克死了吗?”有人轻声问,明明雨声很大,诡异又危险的处境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雨声还要清晰可闻。
“死的是那些狗娘养的!”牛仔女孩笃定地说:“……至少老艾克解决了一个。”她不清楚,老人不仅幸存下来,而且还打算解决更多。在敌人戏耍般的屠杀中。老人宛如回光返照般,自觉得身体、力量、经验和意志都回到了二战的时候。在他的脑海中,有一种幻觉,而幻觉点燃了他的生命。老人已经不打算活下去了。也不觉得这里有人可以活下去,他正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去给敌人一个教训。只有他自己,计划大概是没有可行性的。但是,屋子里还有年轻人,他们就是天然的诱饵——只要这些纳粹仍旧带着那种重返战场的喜悦,试图以品味死亡和残忍的心态来戏耍自己等人,就一定会陷入这对年轻人们,对老人自己来说,都极为残酷的陷阱中。
老艾克趴在木屋下方的淤泥中,为了预防雨水倒灌,这间木屋在建设的时候。地板距离地面足有一米高。他将自己杀死的第一名纳粹的身体剖开。用对方的血淋湿了身体。扛着尸体摸出木屋,小心翼翼的伪装,让他在黑暗中。就像是纳粹提着自己的身体那般。然后,他钻入木屋地板下。于潜伏中等到了第二名敌人——暗算了屋内的年轻人,并让年轻人的同伴误杀的那个家伙。在他对屋内的年轻人动手时,老人突袭了对方,敌人的松懈,就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冷血动物,偷袭得手之后,让他清晰感觉到,这些纳粹的能力,并没有达到二战后期,让自己差点就丧命的那些纳粹的平均水准。
即便如此,老艾克仍旧坚持自己的决定,虽然已经解决了两名纳粹,但是,剩下的纳粹无论在能力、技术还是人数上,都比自己这边的人强太多了。杀死两名纳粹的时间,足以让他们明白自己在面对什么,一旦这些敌人更加认真一些,自己等人就绝对没有活路。所以,在他们彻底从冬眠中醒来前,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才是正理。
年轻人们的交谈,老艾克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充满愧疚,但是并不后悔,因为即便怜悯这些年轻人,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救援他们,带他们冲出去?这么做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得没有价值。
是的,价值,战争中,被动和主动成为战士之人的价值,就在于可以杀死多少敌人。这是老艾克在经历二战后最刻骨铭心的理解,他已经很老了,好不容易熬过战争综合症,本来以为可以安享晚年,却没想到在生命的末期,竟然会再一次遭遇这些本该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仇敌。他觉得很悲哀,不仅为今后的年轻人们所要面对的环境感到悲哀,也为自己不得善终感到悲哀,但与此同时,却在心中有一种雀跃和激情,因为,他是一名战士。
死在战场上,带走敌人的性命,以战士的身份死去,在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可以接受的。
老艾克一刀又一刀,下意识般切割着两名纳粹的尸体,聆听血液从他们的体内淌出,汇入泥水中,他可以嗅到那不同正常血腥的味道,也似乎可以看到,血液混淆了泥水,变成一种紫红色迅速扩散的景象。他的耳边响起炮声、枪声、呐喊声,仿佛这里已经不是木屋,而是过去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穿越时空来到了现在。有很多身影在四周晃动,他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得到,他分不清这是不是错觉,但是,他却可以清晰分辨出,自己要干掉的剩下八名纳粹。他的目标无比明确,除了这八个隐约可以确定方位的家伙,其他的身影都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无论这些是幻觉还是真实,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老艾克面部的肌肉抖了抖,似乎在笑,但却是一副年轻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狰狞。他抛下两具纳粹的尸体,开始移动,他相信,自己对尸体做的那些事情,足以让这些可怕的家伙不会复苏,至少,不会在天明之前复苏。
纳粹是很难杀死的,邪恶的力量,让他们就算被开膛破肚,打碎心脏和脑袋,肢体分离,都有可能复原——联合国的前线士兵用生命找到了一个抑制的方法,就是通过特殊的人体内部切割方式,抑制甚至是阻止这种复原能力。尽管时日已久。但是,因为做了太多次而深深烙印在本能中的处理方式,很快就在老艾克的体内苏醒了。他并不清楚这么做可以抑制对方的原理,但是。效果是在二战时期得到检验的,尽管,究竟是抑制还是彻底让对方死亡,并没有一个百分之百的准信。
老艾克也觉得。纳粹再一次卷土重来,肯定对自己的士兵进行了大幅度的提高,这种切割技巧是否还有用,还有多大用处都是一个问题,但这个时候也只有赌一赌了。
就在老艾克沉浸在往日战场的幻觉中,开始了残酷的反击时。屋内的年轻人已经好几次检查了窗口,他们并不知道,汽油味是老艾克故意制造的,就是为了让年轻人们动起来。暂时没有人想要烧死他们。不过。如果多名纳粹在这个时候闯入木屋。老艾克自己并不介意放一把火——尽管大火在暴风雨中的威力削弱,即便不削弱,也不可能给纳粹造成太大的威胁。燃烧不可能一下子就进入*,时间足以让纳粹们退出。但是,只要他们退出,就有可能是在一种对情况判断失误下做出的决定,可以让老艾克有机会去击杀其中一人。
牛仔女孩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等人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放火,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为了吓唬自己等人,迫使自己这些人跑到外面。但她不敢赌,雄壮年轻人提出质疑时,也不是十分坚定。窗外一片黑暗,雨帘让人根本无法看到五米外的情况,即便近在两三米,也是模模糊糊。不过,年轻人故意用木架和衣服伪造出人偶试探了一下,敌人没有攻击。时间越是拖延,就让他们越是急迫。最后,牛仔女孩率先跳了出去,紧紧靠在木屋旁,枪口迅速朝四周扫了扫,低声说:“出来吧!”
其他三名还能移动的年轻人,加上精神崩溃的年轻人也一一出来了。过程很顺利,让众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可下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前方,从左至右跑过,那迅捷的动作让众人如弓杯蛇影,立刻朝那个方向齐齐射击。当然,子弹宛如彻底被那边的黑暗吞没了,什么反馈都没有出现。
随后,一个枪声从屋顶响起,另一侧的灌木丛中出现了稍微剧烈的骚动。众人不由得抬起枪口,但是从他们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屋顶上的东西。雄壮年轻人低沉地喊道:“老艾克?”没有人回答,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的眼神,让他们朝木屋的西侧转移,那里有一个独立的柴房。
进入山林是危险的,这一点被他们牢牢记在心中。他们也觉得,自己等人的行动,一直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盯着,但是,只要对方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自己等人其实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之前在房顶上开枪的可能就是老艾克,他没有死掉,让年轻人心中感到安慰,他的还击似乎证明了,自己等人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地。而且,往好处想,有老艾克占据了高地进行狙击,对自己等人的转移也是大有好处的。
不过,老艾克此时已经不在房顶了,他之前试图狙击被年轻人引诱出来的又一名纳粹,却如预料一般失败了。在他转移之前,一个黑影悄然无声地接近了他身边,差一点就割断了他的喉咙,虽然及时逃出生天,但是,一只手被对方砍断了。他翻身跌落屋顶,沉闷的声音却没有惊起年轻人的注意,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柴房那边了。
断臂的痛楚和跌落的撞击让老艾克一阵老眼昏花,几乎背过气去,即便如此,他仍旧用剩下的一只手牢牢抓住枪械。在他的意识重新集中起来,尝试翻过身体爬起来时,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该死,就只到这里了吗?”他呻吟着。虽然还想抵抗,但是,痛楚还没有消退到可以让身体自由活动的地步。意志可以抵御痛苦,可是,身体在痛苦中却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个时候可以做的动作,比正常情况下少得多。在正常情况下尚不能以一己之力正面对抗的敌人,在自己半残的时候,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他觉得自己凶多吉少。那个人影踩住了步枪,抓住他的头发,拖起他的脑袋。
闪电炸响,突然明亮的环境,让他看到了一把匕首迅速袭来,一下子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绽放出冰冷的光芒。
他感到冰冷吻过自己的喉咙,切过自己的颈椎,然后抓住了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向上一拽,在自己的视野彻底被卷入黑暗前,他看到了纳粹胸前的“卐”字徽章。
那是无法用预言来描述的不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