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按照人形“系”的说法,阮黎医生的粉红药剂可以抑制女病人体内的恶性反应,女病人的“活动源泉”来自于这种恶性反应,那么,这种恶性反应的源头,是否可以追溯到研讨会给病人服用的新药呢?阮黎医生私下的作为,显然和研讨会的想法有不少冲突,尽管阮黎医生在为研讨会工作,但粉红药剂和新药的效果,也许可以视为,双方理念和路线上的分歧,对待这个噩梦的态度,双方也应该有不少矛盾的意见。
我想,研讨会是了解这个噩梦的情况,包括至深之夜的一部分情报在内。毕竟,研讨会的构成中,并不完全是如同阮黎医生这样视“神秘”为无物的人。反而,有许多证明可以证明,研讨会内部已经被神秘组织侵蚀,包括提供这个半岛精神病院,赞助研讨会活动的大金主“达拉斯”,本身就是一个电子恶魔使者。
既然他们接触了“神秘”,尝试去了解“神秘”,自身的立场当然也会被“神秘”侵蚀,这种视角的偏向性,让这些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和角度,不可避免会和其他神秘组织靠近。反过来,阮黎医生之前在电话中提到,她认为研讨会已经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当研讨会越来越接近“神秘”,越来越倾向于,用“神秘”的视角和方法,去推动研究的时候,在阮黎医生看来,就是这些人正在变成“精神病人”。
我想,虽然阮黎医生在和这些人接触的时候,不一定会明确表示出来,但在她的心中,这些受到白色克劳迪娅影响而逐渐变成“精神病人”的研究人员。正在将研讨会的研究带入一个歧途,最终研究出来的“乐园”,不会是对抗白色克劳迪娅。拯救世界的灵药,而是进一步促使末日来临。强化白色克劳迪娅影响力的魔药吧。
既然如此,研讨会目前所制造出来的新药,会对病人带来的效果,当然也是不被阮黎医生看好的,甚至于,认为其恶性要远大于良性,进而她才开发出粉红药剂,以遏制病人体内的恶性反应。然而。新药的确已经对病人产生效果,而从人形“系”的解释来看,病人目前的活动完全是以这种恶性反应为核心,所以,才会出现女病人当前的情况。
另一方面,既然人形“系”在解释中,使用了“恶性反应”这个词汇,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她对病人与噩梦中的情况所映射的状态的看法。和阮黎医生是保持一致的。
那就是:这个噩梦的形成和变化,本身就不是一种好事,也并不反映着一种良好的变化。也因此。“噩梦”这个词汇用得恰如其分。
进一步来说,研讨会在为新药的效果欢欣鼓舞的时候,从制药的初衷来说,新药其实是“失败”的——我无法评断,到底是研讨会的看法正确,还是阮黎医生的看法正确,不过,在心里的天平上,人形“系”同样占据一块很重的砝码。哪怕至今我仍旧认为,她就是“系色中枢”的一个化身。其行为和目的对我和“江”有很严重的针对性。
当人形“系”和阮黎医生的意见存在巧合般的一致时,我更愿意相信她们的看法:这个“噩梦”的存在。哪怕没有至深之夜,也同样映射出病人服用新药后的某种恶化,再加上至深之夜的存在,更倍添了这种恶化的程度。
既然阮黎医生的粉红药剂只能暂时遏止病人的恶性反应,甚至不能让其好转,更不能让其渡过至深之夜,那就意味着,阮黎医生目前的研究成果并不足以让她挽救什么。
然而,服用了新药的病人,并不仅仅是只有陌生人。我对自己的情况不感到担忧,但却更加担心玛索的情况。身为例诊病人的玛索,当然会被研讨会看重,而这种看重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即便如此,哪怕想要带走玛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关键,不在于是否可以突破层层封锁,找到她,带走她,而必须考虑带走她之后,失去了研讨会的新药和研究,会不会反而让其病情快速恶化?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乐园”就是一种带有瘾性的迷幻药,会让断药者出现禁断反应。哪怕考虑到阮黎医生的研究能力,在没有研讨会的支持的情况下,她很可能也无能为力。
毕竟,阮黎医生之所以会带我来到这里,加入研讨会的研究,就是因为,她已经确定,只靠自己的力量,所能取得的成果十分有限。她虽然才华横溢,但也需要研讨会的支持,才有可能更进一步。而且,阮黎医生所制造的粉红药剂,对病人的效果十分有限,脱离了研讨会,就更加不可能开发出更好的药物。
无论如何,近期内离开研讨会,从风险上来说,仍旧让人感到重重顾虑。目前的情况,有点儿像是饮鸩止渴,明知道研讨会内幕重重,其本身正在产生一些危险的变化,但却又必须借助研讨会的力量。
我深深感到世事艰难。
无论是玛索成为例诊病人,还是阮黎医生参与研讨会的乐园研究,都是哪怕知道后果堪忧,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而我却无法阻止她们,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她们,因为,仅仅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并没有解决她们的问题的方法。我仍旧相信自己的计划,但是,我的计划并非是从单一世界的末日趋势的角度,去做出应对,而是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尝试让一切都抵达好结局,极为理想化。
我当然清楚,这种理想化意味着什么。
女病人的情况就暂时只能这样了,我想,阮黎医生既然有所指示,就一定有后继的计划,粉红药剂应该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同样的,我希望她真的有一个完整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可行的计划。只要她有这样的一个计划,那么,我是渴望去配合她的。不是愿意配合。而是渴望配合。尽管阮黎医生的视角,和我的视角不同。但我愿意相信,她可以看到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找出我所找不到的答案,然后,去拯救一些人,挽回一些事情。
可以这么看,我、阮黎医生和网络球,虽然立场和视角不完全一致。但同样针对末日采取行动的我们,天然就具备相互合作,相互认可的基础。
过去的我,大概会更加肯定“病院现实”的角度吧,但时至如今,在我的心中,“病院现实”虽然仍旧很重要,但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了,它仅仅是“真实”的众多侧面的其中之一。无法诞生“奇迹”的病院现实,天然有自身的弱点。而仅仅基于“病院现实”去看待一切。去采取行动的话,也同样会受到这个弱点的影响。
在我看来,这个弱点最实质性的表现就是:在病院现实里。或者说,完全以病院现实为看待问题的基础核心,永远都不可能观测和理解“病毒”,更不可能制成“血清”。在太过现实的世界里,过大的差距根本就没有弥补的可能。正如同,只有在科幻小说中,当足以毁灭星系的外星人降临时,人类才能依靠一些奇迹般的漏洞发动反击,最后取得成功。
我不觉得。病院现实会是这样一个充满奇迹的世界。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愈发肯定,自己不能走系色中枢、超级桃乐丝和另一个高川目前所走的道路。我无法肯定他们一定会失败。并且,也十分肯定他们的努力和意志,由代代“高川”累积的资本,在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的手中,将会发挥出巨大的能量。
然而,基于病院现实的道路仍旧需要“奇迹”,而指导系色中枢她们行动的理论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一旦如我所想,病院现实不存在“奇迹”,那么,这条道路不就是注定了失败吗?
诚然,在实际的结果出来前,谁都不能肯定,哪些人会失败,哪些人会成功。
但是,俗话说得好,鸡蛋可不能全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我看着人形“系”,最终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我不认为,这些话能够影响她们自身的判断。她们选择了自己的道路,用自己的方式,尝试去做一些事情,倘若她们会动摇,更早以前,就已经动摇了。我十分清楚,只有坚信自己的正确,才能在如此多的痛苦和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走到现在。而既然走到了现在,也就没有理由不再走下去。
我是这样,“高川”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
所以,就这样吧。
我坚信自己,但也祝福她们。
“谢谢。”我在心中,对面前的人形“系”,也对不知道究竟以何种方式存在于什么地方的系色如此说到。谢谢你们,坚持到了现在,没有你们,“高川”就是无力的,而没有“高川”,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作为“高川”,试图拯救你们,但也同样被你们拯救着。
你们,是我最爱的亲人。
所以,我一定不会停留。
“我在高塔遇到了一些躲避至深之夜的人。”我对人形“系”说:“我把这里的位置告诉给他们了。”
“您是正确的,庇护所欢迎所有人。”人形“系”说,“这个庇护所之所以存在,正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呆在这里,就可以安全度过至深之夜吗?”我问到。
“也许。如果在这里,总会有一线希望。”人形“系”平静地和我注视着。
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平静地抗议到:“请,请别这样。”
听她这么说,我又不由得摸了摸。
在我再次听到她的抗议前,视线陡然一片模糊。我无法动弹,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上升,又仿佛是被一股力量,从来时的路推回。一扇扇心灵的大门砰然关闭,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震,意识猛然回醒,而眼前的人,已经变回了女病人。
我松开女病人的眼皮。她沉沉睡着,面容平和,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来。噩梦中的情况,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反馈回她的身上。
剩下的粉红药剂,不足以给所有的病人注射,或许我应该以噩梦中庇护所的居民为基础去准备一份名单。
我再次打开手机,阅读其中的加密短信,发动短信的人,不仅仅是阮黎医生,还有来自网络球的信息,以及完全乱码的信息。乱码的信息无法确定内容和发信人。让人倍加感到怪异,所以,暂且只能不去理会。而来自于网络球的信息,却是陌生人的来信。约翰牛之前就提起过,网络球在半岛精神病院中存在基层的潜伏者,她希望我们可以取得联系。我之前尝试过寻找,却没有什么线索,他们隐藏得很好,现在这份短信,应该来自于他们。
相比起对方。我的身份更加显眼,也更加公开。我不觉得,他们找上门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
短信中扼要说到。希望可以尽快见面,因为出现了一些事情,让他们不得不寻求合作。从这些信息来看,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紧要的事情,他们有可能会一直拒绝和我进行联系。虽然目前来说,我和网络球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些潜伏者的警惕性很强。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很显然,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
这一个晚上。我没有再做梦。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约定的场所。这个地方距离我的病栋和玛索的庄园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土坡的一面长满树木。另一面则草木稀疏,在阴雨连绵的早晨,缺乏植被的坡面显得格外泥泞,一些埋在泥土里的石头,看上去随时会滑坡的样子。因为病栋里没有雨具,所以我仍旧是*地在树林中呆着,天空的闪电,让这个地方感觉有些危险。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五分钟,不过,对方也没有踩着时间抵达。有人从土坡的泥泞处,走入连锁判定的范围中,似乎是个女性,不过我没有走出去和她相认,按照短信里的说法,这次接头不需要照面,能够交谈就足够了。
对方显然也有大范围侦测的能力。她绕到我的身后,和我隔着一株大树停下脚步。我们背对彼此,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直到“约定时间”抵达的一刻,她才开口:“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我回答。
开口的时机,以及接头的暗号,都是对方安排的。对我来说,不是那么有趣,但是,哪怕看不到对方,也觉得对方乐在其中。
“为什么一定要用法文来说这个暗语?”我这么问她。
“这很有趣,不是吗?而且,我也不会说中央公国的国语。”她这么回答道。
她的声音有些中性化,但基本上,还是不会错认为是男性。不过,她突然对我说:“你觉得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话题和正题完全无关,但我还是回答了:“女性。”
“哦——”她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但我没有太多的想法,无论她是男性还是女性,亦或者确实是中性,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她有点自来熟,换做是过去的我,大概会很有兴致地攀谈一些,但如今,我已经对这些普通人会好奇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探究心了。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就算人突然变成鬼,又突然变成人类,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充满“神秘”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奇迹”,区区性别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约翰牛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吧?”我直接进入正题,说到。
“……我收到的情报中,高川先生可不是这么无趣的人。”她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彼此深入了解,可以更好地配合行动,不是吗?”
“不需要。”我说:“我从不和不男不女的人深入了解。”
她似乎被噎住了,没有立刻接话,顿了顿才说:“我是女人。”
我不由得笑了笑,她显然没有她自己所认为的那么活泼古怪。当然,身为潜伏者,这种程度的伪装被破除,也有可能是另一种伪装的手段。不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人,真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因为约翰牛才牵上线的,我和网络球的关系,也不一定需要和每一个网络球的成员都维持。哪怕在网络球中,虽然志同道合,但因为性格的缘故彼此厌恶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我已经不再是网络球的成员了。
“不要说废话了。”我很直白地告诉她:“我没有雨具,已经在这里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很难受。”
“好吧好吧,真是没有耐心啊。高川先生,和情报给我的印象不一样。我再确认一次,的确是高川先生本人吧?”女人说。
“是的。”我回答。
“这次联系您,是为了和阮黎医生搭上关系。”女人十分直接地说:“相信高川先生也察觉到了,研讨会内部正在发生一些危险的变化,阮黎医生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你们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我仍旧很直接地问到。网络球想要接触阮黎医生并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反而,他们竟然没有在更早以前,就和阮黎医生有过深入接触,还需要我现在去为他们搭线,反而才让我感到惊讶。我虽然不反对阮黎医生和网络球接触,正如之前所说,双方天然具备合作的基础,但是,过去没有接触,反而这种时候提出接触要求,当然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
仅仅从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角度来说,阮黎医生也有很大可能会是控制核心类型的存在。我不清楚,网络球是否确认了这一点。
“比起研讨会的研究,我们更欣赏阮黎医生的私人研究。”女人似乎没有说谎的意思,以很坦诚的语气对我说:“经过观察,我们认为无法阻止研讨会的研究,但阮黎医生的研究或许可以抵消研讨会的研究所带来的危险。具体来说,就是新药对病人的影响……相信高川先生,已经进入过噩梦了吧?那个至深之夜的噩梦。”
“是的。”我没有隐瞒,“现在,所有清楚研讨会内幕的人,都有在噩梦中活动。你们的计划,我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但我不觉得,那么做是正确的。至深之夜让我感受到一种恶性,或许你们想要利用恶性的力量,促成正面的结果。我个人认为,无法成功。哪怕有火炬之光的偏差,总体的偏差倾向,也会更加趋向于恶性的变化。”
“也许。但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没有胜利的机会了。”女人如此说到:“我们已经和纳粹的最终兵器接触过。我们判断,纳粹试图将最终兵器和在噩梦拉斯维加斯孕育的怪物合为一体,进而将中继器也融为一体,一旦他们完成,就会诞生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我们希望可以在噩梦拉斯维加斯孕育的怪物成熟前,将其引出来,彻底歼灭。目前五十一区的行为,虽然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但也仍旧算是计划中的一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动。”
“你们打算利用至深之夜,将这个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对接?”我平静地问到。
“不,不是对接,仅仅是,将那个怪物,强行从噩梦拉斯维加斯,拉扯入这个噩梦中,在这个噩梦中进行歼灭。”女人说:“我们要将这个噩梦改造为主场,为此,至深之夜的解放之力是必须要的。”
解放之力?虽然多出了一个名词,但内容基本上和我所猜测的差不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