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之夜和病院现实的“高川复制体”实验有关,高川突然就有了这样的印象,他十分清楚,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突如其来的感觉和想法,就像是自己“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对这件事有所听闻”一样。阮黎医生和超级桃乐丝似乎是这个实验的关键人物,而她们的研究成果在末日幻境中以至深之夜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到了现在,则被人通过复制“至深之夜”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再现了高川复制体——亦即是眼前的伪物。
假设以上印象化的信息不全是臆想,不全是幻觉,不全是精神病症的爆发,那么,多少可以解释围绕至深之夜所产生的种种现象和情况。
与此同时,高川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印象化信息”的不断产生,有了更深刻的猜想——这或许正意味着“高川”重新成为一个的脚步正在加快。
这个过程似乎是被动加速的,并不是自己一直不按下脑硬体中那个格式化的开关,就能够避免的。当初人格程序的执行,因为义体高川自身的某些念想,而在中途停止。但现在看来,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停止,而仅仅是数字上的停止而已。
从义体高川诞生之后,一直停滞的超级高川计划的脚步就已经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
人格的格式化和复合性调整,记忆经验资讯的整理和再录入,肉体的分析和重构,精神的统一和强化……如今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高川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深刻理解到了自身必然的变化而有所波动。他自认知到并决定承载自己作为义体高川诞生的与生俱来的使命后,就时刻准备接受这一切。
他十分清楚,义体高川就和其他高川有一个小小的区别:义体高川的诞生比任何高川的诞生,更有着人为的目的性。义体高川,就是为了实现“高川”到“超级高川”变化的中间产物。
高川那平静的眼神,在对面的伪物“高川”眼中,有着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正因为完全无法理解,但又可以感受得到,所以才让他感到恐惧。
然后,哪怕这种恐惧仿佛无止境地攀升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也无法让他的目光从眼前这个相似之人的身上这边挪开。不!不是这样的!这个“高川”凝视着眼前的义体高川,情绪沸腾起来,他一瞬间就用感性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是相似,而是根本就不一样,虽然相貌存在无比相似的地方,但是,在本质上却存在一种让自己感到绝望的差距。
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差距,只觉得自己的精神、灵魂、人格、意识和身体都摇摇欲坠,仿佛在全力否定着自己就是“高川”的认知。
但是,如果自己不是“高川”,那自己是什么?
在义体高川的眼中,这个大概是高川复制体映射的伪物“高川”很不稳定,不仅仅是在连所判定中,他的身体部分活动比之正常人有一种“松散”的感觉,而且,他的眼中有着太多的迷惘,有着太多高川对自身进行的观测和认知时所不会出现的问题。仿佛在他的面前,义体高川是另一种无法描述的,足以让他精神崩溃的模样:那到底是什么模样?义体高川不明白。
“我是高川,你是谁?”义体高川这么向着眼前的“高川”问到。
伪物的“高川”张开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就已经彻底被恐惧和绝望吞没了。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瓦解成灰色的雾气。在这片人形的雾气彻底消散之前,八音盒的旋律陡然走调,一种充满了神秘学中经典怪诞场景描述的气息,发散在这个教堂中。
走调的声音,沙沙的底噪,错乱的视觉现象,幻觉陡然出现,在仔细去瞧的时候却已经无影无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让人感到不安,却找不到具体的问题。
高川一瞬间就发动速掠,拉着咲夜、八景、白井和森野背对着洞开的大门冲入身后的教堂中。
而就在他脱离的刹那间,原先他所在的教堂开始解体。从墙壁到窗户,从地面到天花板,从长椅到桌子,从人偶一般停滞的教徒们到已经变成灰雾的伪物高川人形,构成教堂的所有可见物质都像是打碎了的玻璃,碎片落下后露出外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也让人觉得,是那黑暗从豁口中涌了进来,若非敞开的大门这一边还有一座教堂,而这座教堂里的光通过大门扩散到正在瓦解的教堂里,正在瓦解的教堂或许会彻底被黑暗吞噬吧。
即便如此,高川仍旧看到了奇异的景象:正在瓦解的教堂中,包括烛台灯具释放的光芒,也好似被硬化成某种半透明的物质,然后一片片碎裂。紧接着,所有让人觉得有“光”的地方,这些肉眼可以观测到的“光”全都硬化并碎裂了。
虽然“光”也碎裂了,但是,在这些光的碎片消失前,物体瓦解所成的灰雾被衬托得越来越浓厚,那色泽不断朝着外界的黑暗靠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黑得那么彻底,进而让人可以用肉眼直接区分出哪里是灰雾,哪里是真正的黑暗。
整个教堂包括内部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非人者,轮廓全部崩解,只剩下一团不断蠕动的灰雾,灰雾中藏匿着光的碎片,就如同一群萤火虫点缀在黯淡却透明的幕布中。高川站在大门边上,在门外,黑暗包围了那团巨大的灰雾,他有一种感觉,这团灰雾还要发生某种变化。
伪物高川的出现不是偶然的,而当他出现的时候,他背后所蕴藏的某些意义,就成为了他人蠢蠢欲动的理由。对许多人而言,伪物高川的存在必然是证明了一些东西,并且,这些人或许会希望借助他的存在,而去完成更多的想法。
就如同新世纪福音的最初和最终的领导者,那个哥特女孩一样。她清楚告诉过高川,她到底想要什么,伪物高川的存在毫无疑问是她寻获的一条重要线索。高川从一开始就假设,这个至深之夜是她的一种实验,而伪物高川的出现,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她有所斩获的证明。
在高川所做出的,关于现况背后的状况的所有假设都成立的前提下,伪物高川正是在身为特殊实验体的高川本人崩溃成lcl后,同时保有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中两个身份的替代实验体。也许在某些实验中,承受能力没有高川本体那么强,但是,病院现实里的研究可以对高川复制体进行重复制造,去弥补他们自身对实验的承受能力的缺失,以确保大部分涉及到“特殊实验体高川”的实验可以继续下去。
而伪物高川当前所具备的特性,也毫无疑问是哥特少女所需要的。伪物高川就像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之间的接口,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具备可行性的模型。哥特少女想要立足于末日幻境,反向于病院现实重构身躯,那么,弄清楚伪物高川在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之间的表现形式、构成本质和转化机制,并通过他作为接口,制造出一个可以在病院现实活动的伪物哥特少女,并以此获得新的身躯,在高川想来,或许并不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从这个想法出发,“高川复制体”这个实验为什么一直都在持续,并最终似乎转由超级桃乐丝在背后控制,其理由也是高川可以想象的——如果在病院现实里没有身体的话,就算在末日幻境中变成了超级高川也没有任何意义。而超级高川的身体素质,仅仅从数据上而言,是高川本体肉身所无法企及的高度。高川原本的肉体不仅孱弱,且堪称是病入膏盲,也同时具备一个“人类的极限”。
所以,在高川原有身体崩溃之后,重新构建一个能够契合新人格,更能体现出“超级高川”这一称呼的肉体,不就是理所当然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而高川复制体本身,不正是可以看作是构成“新身体”的过程中的一种尝试吗?
历经诸多绝望的强韧精神,重新格式化并整合多人格资讯的人格,加载到病院现实方面经过反复实验而调制到非人的,完全契合高川的新躯体。丰富的经验,深刻的认知……从无形的精神层面到有形的物质层面,全都焕然一新,如同精密仪器一样配套的,如同加了航天级润滑油般顺畅的高川,对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都完全适应,并且在任何一处都还是病人,但却暂时不能算是“病入膏盲”的高川,就是完全匹配“超级”之名的高川。
超级桃乐丝从来都没有对高川述说过完整的超级高川计划,但是高川有一种感觉,高川复制体的资讯弥补了最后一块拼图,让他依稀看到了整个计划的轮廓。
这个计划,对哥特少女而言也是具有极大启发性的。
虽然至今为止,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因素,让高川复制体出现在此时此地,但他既然出现了,就绝对不会被轻易放弃。伪物高川的形态崩溃了,但是,也只是瓦解成灰雾,并没有真正消失,在这个被人掌控的至深之夜里,幕后黑手也绝对不会放任他就这样“消失”。
整个教堂的瓦解,甚至可以视为在谨慎的态度下,对这个难得的实验产物进行封存的手段。
高川也完全没有想过,明明是为疑似伪物“江”的小女孩找到八音盒,试图以此为契机,寻找到宿营地众人,最终却会演变成眼下针对伪物高川的状况。
不,不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结果,伪物“江”和伪物高川都由新世纪福音人为产生的话,不正意味着哥特少女正一步步实践自己的计划,并且,已经收获了预期的成果吗?
高川不由得感到,宿营地众人被挟持,乃至于自己的追击,一连串的事情发展过程,就像促使发酵的催化剂一样。
肯定有什么自己所不清楚的契机被哥特少女掌握了,新世纪福音才能布置下如此艰深晦涩的计谋,一步步让看似不想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并产生她所需要的结果。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行事风格,真不愧曾经是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
正如高川所想,整个教堂崩溃而成的灰雾,正在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蛋状物,就如同内部在孕育着什么。而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的空虚中,正传来有某物正在蠕动的感觉。高川仔细体会了一下,将“蠕动”的形容词更换为“游动”。
是的,在黑暗中,那个不清楚体积多大,不清楚轮廓如何,只单纯散发出“它就存在于那里”这种存在感的东西,在不知道多深的地方游动。高川所在的仅剩的教堂,从大门处向外望,已经是悬浮在这片黑暗中的唯一落脚点。即便是高川,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跌落黑暗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哪怕认为自己可以抵挡那些难以想象的危机,但是,他的身边还有咲夜、八景、白井和森野,四人可都只是普通人罢了。在世界线变动多次的现在,哪怕是曾经获得过神秘力量的白井,也已经再次成为凡人一个。
掉落黑暗中,哪怕只会做一场噩梦,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承受的。高川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赌一把这片黑暗所代表的意义,会不会干涉到自己这些人的精神层面,因为,几乎没有赢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老老实实呆在教堂中,观测外界发生的变化,随机应变,水来土掩,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尽管被动,但是,高川却还有一张王牌还没有打出来——伪物高川的出现,可不仅仅是对哥特少女有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