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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澳大利亚化身司机,将义体高川带到女巫vv面前的男人战战兢兢地爬上高地,锐三角形的平台在他的面前层层叠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在这里究竟有什么在等待自己。身为三信使的最后一个,他知晓诸神秘事件的情报,也十分清楚这个世界正在何等糟糕的关头,末日的来临让人束手无策,而自己所在的组织更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但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他十分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等中庸平俗的人类,也没有发现过自己身上具备何种超乎寻常的天赋、素质和能力,不要说和同为三信使的爱德华神父以及四天院伽椰子相比,就连新世纪福音里的成员也大都比自己更加适应神秘又残酷的环境。

男人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成为了三信使之一。他做过许多噩梦,都是围绕这种不解产生的,但却没有人会为他解释,回顾自己的一生,过去没有了记忆,而有记忆的时间里,就是这么浑浑噩噩,遵从那个可怕的哥特少女的指令,一直活到了现在。

如果仅仅是比谁活得更久,事实早已经证明,他比新世纪福音的大多数成员,甚至是放眼全球不分性别年龄种族的人们,都要活得更久。身边的人死去了,不认识的人死去了,乃至于似乎全地球上活着的人类都所剩无几,他也仍旧十分正常地活着。他一直都觉得,与其说自己有某种能力,所以才活到了现在,毋宁说,自己十分幸运。

而这个幸运,也许是从三信使的身份带来的吧。男人不觉得这么想是错误的,从自己得以在波及全世界的灾难中幸存这个事实来看,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理解的解释。

然而,即便是女巫vv和三信使也会在这么一个残酷的世界里,面对伴随末日滚滚而来的异常,陷入一种让人感到不安的境地。正是因为身为三信使之一,对其他两个信使和女巫vv的状态有一种本能般的预感,所以,才更让自觉地没什么力量和才能的他感到恐惧。

男人一直在做噩梦,醒来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是,更多的记忆正在以某种朦胧的姿态复苏,让他偶尔会产生一种既视感,就像是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过这个地方——统治局遗址。

在此之前,男人十分确信,自己的确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连神秘专家都感到棘手的神秘之地,可偏生在这个时候萌生出自己不是第一次到来的既视感,如果是从未接触过神秘的普通人带有疑惑就罢了,然而,他知晓诸多有关神秘的信息,并因此塑造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世界观,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朦胧又诡异的,让人感到不安的状况,有着截然不同于普通人的敏感。

这种对神秘的敏感,让他不由自主更深入地去尝试理解自己身上和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情况——说不清道不明的预兆愈加浓郁,带给人的不安就越加强烈,而自己都不知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更是让他产生种种让自己感到恐惧的联想,哪怕这些联想仍旧是模糊的,没有决定性的线索,也不具备自己可以挖掘出来的线索。

说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做着这样的举动呢?男人感到迷茫,这一次,他并非遵从谁的指令,也不存在能够发号施令的人。他觉得自己纯粹是被自己感觉到的某种预兆推动着,在某种暧昧不明的东西引导着,来到这个充满了既视感的地方。

这里是统治局遗址,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但是,自己仍旧走了很长的路,所以,也更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男人继续向前走,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也不清楚该用怎样的速度前进,而就只是遵循着冥冥中的一种感觉,沿着一条直线前进。

在他所在的统治局区域,没有太多难以攀爬的障碍,虽然也有高低错落的地形,有无法归纳为道路的区块,仿佛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机器外壳攀爬,但是,在大多数时间里所眺望到的地面都是相对平缓的,直到看见这个三角形的层叠体。

男人的心中存在一种紧迫感,就像是为了防止被巨大漩涡吞噬,用比漩涡扩大更快的速度前进。他从噩梦中清醒的时候,虽然无法回忆起噩梦的相关内容,但对女巫vv和四天院伽椰子遇到了可怕的麻烦,却仍旧有着从噩梦带出来的深刻体会。这种体会以感觉的方式呈现,让他逐渐意识到,女巫vv和四天院伽椰子已经不再是可以庇护自己的人选,甚至于,倘若自己不快点和爱德华神父联系上,局势会向着更加棘手的方向进行。

因此,男人一瞬间就做下决定:一定要快些找到爱德华神父,而自己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信使之间,三信使和女巫vv之间那无比深厚的羁绊。只要找到了爱德华神父,以对方的知识和经验,一定可以更好地面对眼下这让人恐惧不安的变化吧。

男人开始在锐三角形的层叠物上攀爬,一口气爬到顶点后,已经气喘吁吁,不过,当他看到了顶点平台上伫立着的某种设施入口后,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缠绕在他的心灵上,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就应该进入这个设施,搭乘设备向下移动,向着统治局遗址的更深处进发。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设施中不存在多余的机器,完全用轨道和升降机构成。这里不是什么密会场所,自己唯一可以采取的行动,就是进入巨大的升降梯中,选择向上或往下,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是“向下”。

统治局遗址中许多工具和设施都显得粗大笨重,对第一次看到他它们得规模的人们来说,是一个让人感到吃惊和疑惑的地方。男人不觉得这种体型巨大的工具和设备是给“人类”使用的,他听说过这里存在异形异类,每一个都是要人命的东西,也许这些工具和设备其实是为它们准备的。

不过,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尝试这些看起来不是给人使用的设备。也许是好运,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男人刚走进升降梯,目的地就被锁定了,升降梯也开始移动,让他觉得就像是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在引导自己一样。

升降梯在沉重的鸣动中出发,速度很快就让男人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脑袋涌去,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也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拉扯着,站着的双脚都是虚软的,就像是下行的速度太快,超过了身体下落的速度,令脚底无法坚实地压在地板上。在男人的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升降轨道上因为高速摩擦而火星四溅的场景。

这种到处都充满了压迫感的环境,让男人觉得自己正在失去更多的东西,例如更多的记忆,又例如更多的冷静。猛然间,无法描述的强烈恐惧感袭来,男人不由得大叫,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叫唤些什么,叫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男人用力揉着太阳穴,就像是要将手指戳进去一般。突然间,他对自己又有一种不太明显的陌生感,无论是自己的想法,自己下意识发出的声音,自己那焦躁的小动作,都变得似乎和往时不太一样,有一种十分清晰的“自己正变得很不正常”的感觉。但是,到底要说是什么地方变得不正常,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这么一种交织了别扭、恐怖、荒诞的情绪中,男人乘坐的电梯猛然停住,巨大的反作用力让男人差点摔了一跤。

高达十多米的电梯门打开了,男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自己熟悉,觉得可以依靠的身影,就坐在距离设施入口不远的前方。自称爱德华神父,同为三信使的同伴,这个神父所说的哲学往往是男人想破了脑袋,都不觉得自己可以想出来,当然,也绝对不是自己所信奉的道理,但是,能够想出那些东西,并严格遵从自己的方式做事,宛如苦行的修士一样,以身作则去传播自己的理念,这些行为所蕴藏的意志和认知的深刻广博,都让男人觉得钦佩。

同为三信使的两个男人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接触,但是,男人觉得自己是相当尊敬这位爱德华神父的,毋宁说,女巫vv只会让他有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感觉,而四天院伽椰子看起来就是个女疯子,只有爱德华神父似乎还平易近人一些。所以,在试图找一个帮助自己的人时,男人更倾向于爱德华神父。

在这个充满了险恶的预兆的环境里,伴随着不详的预感和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费解之事,能够遇到这个更让自己信任、尊敬和钦佩的爱德华神父,男人多少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哪怕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遵从着这么一种噩梦诡异的引导下才最终抵达这里。

“爱德华神父!”男人跑出来,迫不及待地大声呼喊。

那个背影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半点回应,完全没有一点动作,凝固得就像是雕像。男人三步两步跑近了,再一次喊道:“爱德华神父!”

这一次,背影似乎听到了,身体仿佛压着沉重的铅袋般,缓缓转过身来。男人看清楚了,的确是爱德华神父,但仍旧被对方此时此刻的姿容吓了一跳。爱德华神父的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双颊似乎比起不久前要凹陷许多,都快看到头骨的轮廓了,他是如此的憔悴,仿佛在竭尽全力抵抗着一种莫大的灾难,从精神到血肉都在这艰苦的对抗中消耗掉了。

不过,男人和他对视的时候,仍旧可以从他那无神的眼睛中,依稀看到某种顽强的光芒在挣扎,正是这隐晦的精神意志,让男人觉得事情还没有落到最糟糕的情况——当然,连爱德华神父都变成这副样子,让男人对自己等人正在面临的困境,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哪怕,他现在仍旧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头雾水。

“啊……是你……无名之子。”爱德华神父缓缓说着,一开始似乎是因为吃力,但说起“无名之子”这个称呼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了精神而变得稳重起来。

“发,发生了什么事?”在三信使中代号“无名之子”的男人带着半分惊喜和半分惴惴不安问到。

“女巫vv有麻烦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干掉了,但是,敌人已经向我发起攻击……对方沿着我们之间的联系攻过来了。”爱德华神父缓缓回答到。

“四天院伽椰子呢?”男人问。

“也许死了吧,她死掉的几率可比女巫vv死亡的几率更大。”爱德华神父回答。

“我……”男人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到:“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情……我也感觉到了……不,我说不清楚,总之,我觉得,我来到这里,一定是因为这里需要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自己是被引导的,自己身上正在发生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而眼前却是一个自己愿意信任和尊敬的同伴,那么,在依靠对方的时候,或许自己也同样会成为对方的力量。在成为三信使的时候,在明白自己的一无是处时,在见证了神秘之下绝无幸理的种种惨事后,他就已经为这一天准备好了。

虽然没有人对他明说,但是,正因为自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力量,却仍旧被人信任着,而给予了一个独特的甚至可以说是崇高的身份,所以,就必须去信任这个相信自己的人,做好随时贡献自己力量的准备——虽然是平庸的男人,但是,他一直都带着这样的觉悟。他也听说过,自己所拥有的这种奉献的觉悟在他人看来就是愚昧愚蠢的说辞,然而,他一点都不在意,也不打算因为他人的说法就改变自己。

他一直都这么想:我又不是白痴,难道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想清楚了才做出的觉悟,所以才没什么需要改变的,也不会后悔。

如果说,身为三信使之一,就必须拥有某种信念的话,那么,“不以负面的视角去观测自身和看待自身所处的环境”,就是这个男人所遵循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