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中继器在变形,尽管走火无法确认此时中继器的样子,也无法观测到外部变形的过程,但是,他的意志在中继器内部奔流,就如同在人体神经中窜动的微电流信号,他可以观测到中继器内部的变化,进而去想象中继器外部的变化。尽管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深入这台伦敦中继器,但他仍旧无法将自己观测和意识到的那复杂的机构和内部变化用自己的语言描述出来。但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不由得警觉起来。伦敦中继器内部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变化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让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然而,继续思考下去时,仍旧无法找到这个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无论如何,肯定有什么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走火在心中确认到,不过,在纠结伦敦中继器内部的不妥前,他需要将这一次攻击切实有效地砸在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上。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甚至不知道是否还会有第二次,这个近在咫尺的机会,其重要性完全超越伦敦中继器内部的异常感。
伦敦中继器已经彻底在自己的坐标上停下来,走火的眼前所呈现的界面,已经不再是之前所看到的那些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景象,大量人工数据悬浮在视野中,每一份数据都在描述着“诛仙剑阵”的运作效果。作为试做型的超限兵器——在真正进行实战检验前,并无法证明它真的可以达到众人所期望的超限兵器的程度——走火对之充满了期待,并且从一开始就坚信,哪怕其威力仍旧不足以称之为“超限兵器”,但也绝对远远超过已经见识过的那些临界兵器。
这份信任来自于对“近江”那仿佛没有上限的可怕研究能力的信任,也来自于对“四把临界兵器和中继器结合”这种模式的信任。在走火所知道的任何一场战斗中,任何一个神秘组织中,都从未有过将四把临界兵器有机利用起来的情况,也很难想象,这么做的结果,到底比一把临界兵器,亦或者仅仅是比较中继器本身,到底有哪些突出之处。即便如此,走火在目睹到末日真理教中继器所呈现出来的那巍峨如同山脉一样的外表时,却更加相信,必须使用这个试做型的“诛仙剑阵”,才能真正给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制造威胁。
倘若换做更弱一点的武器,大概连其外壳都无法打穿吧。走火不由得这么想到。至于“诛仙剑阵”到底是如何发动运作,如何发动攻击,又会造成哪些现象,走火却一概不知,不仅仅是她,大概除了近江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象出来吧。但是,正因为“诛仙剑阵”有这样不确定,却能够让人产生信心的力量,所以同样有着极为苛刻的限制,作为试做型的武器,近江在将其制造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有机会收集相关数据,这个情况,走火也是十分理解的。
在神秘的世界里,每一种试做型的武器或多或少都会对使用者产生未知的伤害,在走火想来,“诛仙剑阵”也绝不会例外。他要使用这样的武器,不仅仅要承受其启用要求的苛刻条件,更要承受启动之后将会带来的未知的反噬,对此,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关键在于,这样的兵器本来就是针对末日真理教中继器打造的。
自从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展现了那扭转世界线的伟力以来,拥有中继器的神秘组织都试图为其添加相应的攻击能力和防御能力,不过,就走火所知,五十一区中继器失败了,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更是从一开始就不具备这么做的条件,纳粹的月球中继器至今为止仍旧是一团迷,结果,就只有自己这边的中继器有了一定的成果。
走火不能肯定,一旦末日真理教开始攻击,己方中继器的武装却仍旧未能完全展开的话,己方的下场会怎样。尽管从观测到的认知景象上而言,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确实要比伦敦中继器更有压迫感,也更显得强悍,究其能力,那扭转世界线的力量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而已。无可否认,伦敦中继器比起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仍旧有很大的差距,然而,两者的本质却应该是近似的,在神秘性上应该不分上下才对。这个在猜想中不分上下的神秘性,正是伦敦中继器敢于对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主动发起进攻的底气。
走火此时此刻只能利用感觉和视觉景象来判断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动静,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哪怕己方似乎已经来到了一个太过危险的近距离,仿佛只要再前进千百米,两台中继器就会相撞——中继器的撞击仍旧是备选方案之一,走火从五十一区中继器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碰撞中见识到了这么做的可怕后果,但是,如果在一切手段都失效的情况下,走火不觉得自己会眼睁睁看着己方被击落。
从姿态所体现出来的震撼人心的伟岸、扭曲又怪诞的形象来说,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对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影响力和重要性一定比其他的中继器更强。五十一区中继器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对撞没能彻底摧毁人类集体潜意识,尽管几十亿人类的表层意识已经被彻底摧毁,人类集体潜意识也不过掀起了一阵可怕的冲击,继而就恢复成眼前这般看似和过去没什么不同的景象。但是,倘若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瓦解的话,大概会带来几倍于之前所经受过的人类集体潜意识冲击强度吧,在这基础上去想象伦敦中继器也在同一时间因为撞击而解体的情况,真的让人不寒而栗,只觉得人类的末日便是如此。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未来,也为了避免纳粹的月球中继器渔翁得利,走火将自己那蠢蠢欲动的狂想压制在自己的心底。他的思维和情绪正在呈现膨胀的趋势,换做是平时,要控制自己不去做点什么,一定是很吃力的事吧。但是,在“诛仙剑阵”启动之后,他也的确除了祈祷之外,无法去做更多的事情。
因为,伦敦中继器已经无法移动了。试做型“诛仙剑阵”的启动要求中,伦敦中继器就是一个量子位移为零的固定发射塔,毋宁说,必须使用这种连走火都难以真正理解其意义的方式,才能让“诛仙剑阵”完全锁定敌人。中继器在启用攻击的过程中无法移动,这个缺陷哪怕在理论上的缺陷中,也是最让人诟病的缺陷之一。但是,近江本人也无法在获得充分的实战数据之前,对其进行优化。因为,“诛仙剑阵”正是为了能够“准确并有效地击穿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末日真理教中继器”这一目的才被开发出来的,就近江的说法,在没有明确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移动能力之前,只能去假设末日真理教中继器拥有自身所能想象的最优秀的移动能力,“将无量子位移的自身设定为绝对参照物,是捕捉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位置的最佳方法。”
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形态、位置和位移,绝对不同于正常的物质态世界,没有人知晓人类集体潜意识中隐藏的所有秘密,也就没有人能够想象出,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在其中会是怎样的状态,会以怎样的方式移动,所有尝试对其描述的参照体系都有可能出现问题。因此,走火在思考之后,也只能相信近江,因为,在他认识的人中,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谁比近江对这种看似无解的问题更有解决的办法——也许近江也会出错,但是,近江仍旧是网络球唯一的选择。
不能移动的伦敦中继器在将“诛仙剑阵”发射之前,始终处于一个被动而危险的状态,但是,量子位移为零的特点也让伦敦中继器有了更强大的隐蔽能力和防御能力,为了确保自身能够维持在“绝对零位移”的状态,哪怕遭遇敌人的攻击也如此,近江围绕“量子位移为零”这一特性开发出许多自卫方式。强大的隐蔽能力和防御能力,是走火如今展开“诛仙剑阵”之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他虽然执意在如此近的距离展开“诛仙剑阵”,却从未忽略过自己人也在伦敦中继器内部的事实。
走火知道自己在冒险,一旦己方被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察觉并成功击破,己方几乎所有人都不可能逃掉。但是,相对的,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和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作战,那么,伦敦中继器和呆在其中的人,也必须拥有这份不惧怕短兵相接的意志力不可。
在走火的观测中,伦敦中继器和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缩短了,明明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向可怕的深红色光点移动,但是,伦敦中继器在进入所谓的“锚点”之后,就像是稳定又轻盈地挂载在末日真理教中继器身上一般。
然而,这么近的距离,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仍旧没有意识到,已经有这样的敌人吸附在了自己身上吗?走火除了继续观测眼前的数据之外,无法确定任何事情,也无法主导任何事情,当“诛仙剑阵”确认被启动的时候起,除非使用和中继器同等程度的力量,否则,所有的运作就已经无法打断了。
走火只能从对伦敦中继器内部变化的观测中,去想象伦敦中继器变形后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些感性汇聚成了一朵花的样子,以一种朦胧的姿态,在一片黑暗中盛开——这就是走火想象中,诛仙剑阵在伦敦中继器身上展开的样子。
伴随着“诛仙剑阵”展开数据的增加,走火也愈发感觉到伦敦中继器本身的强大,以及随之而来更加明显的怪异感,就像是一直被蒙蔽的某些东西,随着形变而暴露出来。走火主动去追寻这种怪异,然而,那奔流的情绪和思维到了某个激烈的程度,就好似被一道大闸阻挡,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步——走火却不觉得这是不妥,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他已经意识到并品尝过太过激烈的情绪和思维的恶果,这道意识的大闸虽然阻碍了思考,但也让那不断膨胀发散的思维有了一个明确的收束点,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会发疯。
他下意识猜测,制造了这道意识大闸的人正是近江本人,而目的也是为了在这个危险动荡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确保中继器的驾驭者对那些疯狂又恶意的意识冲击拥有更强大的抵抗能力。走火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并没有从这样的保险措施中,察觉到任何恶意。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些S机关的确是以保护走火的意识才置入的。”桃乐丝毫不动摇地和近江对视:“它的确会束缚走火的意识,但是,这种束缚才是让他不会带着整个中继器发狂的关键。现在,这些S机关不得不解开一个,也意味着走火正在承受更强烈的冲击和意识侵蚀……正因为考虑到我们正在接近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的情况,我个人才更觉得,现在不是解开束缚的好时机。”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走火解除了这些束缚,就一定会找到你这么对他的原因。我觉得,你无论现在说什么理由,都不可避免要担心这一点。因为,你必须考虑到,解除束缚之后,走火所要承受的意识压力和意识侵蚀,可能已经无法让他继续站在最高指挥官的立场,理性地去看待这一切——最坏的结果,就是走火会在解除束缚的一瞬间,变成站在我们对立面上的怪物。”近江的目光率先从对视中移开了,“数据已经有反馈了,走火的内心正在激烈地寻求真相,虽然只解除了一个S机关束具,他仍旧变得太过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