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权臣祸国(三)
三个小家伙被赶来的苏姑姑教训了一顿,不过,苏嘉宜又气又哭的样子让她们也心疼极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春香做检讨,“往后我一定带着妹妹们准时回来。”
“好了,都是孩子。既然都安全就行。苏小姐回去好好教育,别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孩子成长。”
三人跟在苏嘉宜身后,低着脑袋,不敢吱声。
“你们三个,过完年又长了一岁,该好好想问题了。”苏姑姑擦干眼泪,平复情绪,蹲下来道,“你们通过玉颜春找到陈家,这个很棒。但是,往后还是要遵守规则,不要乱跑,好吗?”
“嗯,记得了。”
“姑姑您放心吧,我们再也不乱跑了。”
“好,那我信你们,我们拉钩!”
三个孩子同苏嘉宜拉钩发誓,又亲昵的顶了顶脑袋,才算作数。
这个时候,春香脑子里盘算着,方才遇到那个坏人的事情要不要和苏姑姑说。
不过,一想到她方才那生气的样子,又有点不敢。
九月也递过来眼神,让她别乱说话。
春香点点头,并未报告这件事。
第二天晚间,那位春香口中的“坏人”如约来到了码头货场指定的位置。
这里夜晚人迹罕至,靠着江边,青年来时,王铁柱已经在那里了,面前红色的光点明灭,是最近流行起来的“黄鹤楼”牌香烟。
“银子呢?”
王铁柱勾唇笑了笑,指了指身侧的布包,又扔给他一支烟。
“不会忘的。先抽支烟吧。”
青年狐疑,搞什么鬼,这家伙每次都态度恶劣,今天怎么这么好?
王铁柱又将手中的烟往前送了送,青年狐疑的接了,对方又上来给他点火。
青年猛吸几口将烟点燃,然后靠在王铁柱对面的货柜上,吐出烟圈。
“草,这东西真有劲。”
“更有劲的,还在后面呢。”
王铁柱说着,手伸向了那个布包,青年以为那是白花花的银子,但,掏出来的是一柄手铳,下一刻,顶在了他的脑门子上。
“哥……别……”
“砰!”
枪声响过,男子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王铁柱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像一个嗜血的伥鬼。
在这一刻,他仿佛摆脱了身上的枷锁,又回到了那个刚到南京,意气风发的王铁柱。
他狠命的在男子已经碎了半边的脑袋上猛踹,直至面目全非,才堪堪消气。
接着,他跌坐到地上,浑身瘫软,脑子一片空白。
这样持续了数分钟,他才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
王铁柱将青年的尸体拖到江边,扔了下去。
很快,尸体便随着江流,沉沉浮浮,消失不见。
他回到货场,看着货柜上的血迹和地上的狼藉,脱下外套仔细擦拭,然后将外套团起,来到江边。
夜晚有些冷,可他却觉得心中火热。
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出了事情,解决就是了,畏畏缩缩,如何能成大事?!
王铁柱将手中沾了血的衣服使劲扔到江里,就好像扔掉了过往一年里的所有罪恶。
然后转身,大步回家去了。
贾二跟着小罗到了江夏,第一反应是,太繁华了,比南京不会差多少。
金口镇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下关码头。
而且,这里好玩有趣的东西会更多,比如说港口耸立的巨大龙门吊,比如说平整的灰色石板路面,比如说体量巨大的灰色石头建筑,往往有三层、四层的高度。
南来北往的客商在金口落脚,让这座小镇本身的商业也跟着发达起来,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沿着金水河岸的那条街,有点像秦淮河的样子,灯红酒绿。
贾二和十几个在阻击流寇战斗中立功的壮丁,就被安排在这条最热闹的街市,住进最豪华的客栈,对面,就是“金水仙”的露天舞台。
到了晚上,灯火通明,鼓乐铮铮,丝竹靡靡,壮丁们趴在阳台栏杆上,嘻嘻哈哈的看着对面的表演,兴高采烈指着对面表演的美人评头论足。
贾二靠在栏杆上,一个人静静的抽烟。
他不是个话多的个性,但听那些人议论女人,他也会在心中畅想,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婆娘才好。要是能娶到之前那位姑娘,就完美了。
虽然他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
他在战斗中杀了四个,成了战斗英雄,得了十二两银子的奖金,现在,他手里的钱已经足够提亲了。
小罗说,这次到江夏,陈公子会给他们这些人亲手颁奖,还会有额外的赏钱,这样,在英山买房子的钱,也出来了。
眼看日子越过越好,贾二脸上止不住的笑。
就这时,他看到了楼下戏园子演的戏,是讲青县战斗的。
这事情他熟悉,因为他也是参与者。
整个戏很精彩,爱恨情仇,家国人生,看的酣畅淋漓,台下掌声雷动,贾二也忍不住跟着拍巴掌。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台下有个身影,迎着那位饰演男主角的青年走了上去,面带微笑,亲昵的为他擦汗。
周围的人有的开始起哄,但两人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彼此。
贾二却心中堵得慌,手里的烟也忘了抽,直到火星炙烤手指的疼痛惊醒了他。
是那位他从青县想了一路,到江夏的后勤组女孩。
也不知道为为什么,反正,这一刻,贾二似乎心中有块石头落了地,他笑了笑,将烟屁股掐灭,回房躺着,不再管外面的热闹繁华。
夜晚的金口码头依然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断抵达。
在北京待了两年之久的沈玲娘这次也回来了。
因为东虏入寇,再次侵袭通州的关系,段家的成衣厂在夏天的时候就解散变卖。
因为接下来几年,北方战事将日趋频繁,而北京方面逐渐变成一个联络站点的关系,合作社考虑放弃在北京附近发展工商业的计划,将商会的人员也都撤了回来。
游明堃回了南京的家,沈玲娘实际上没有所谓的家,她到扬州自己长大的那个教坊院子转了一圈,看望了那位将她教养长大,却没啥感情的老嬷嬷,然后跟着船队一起回了江夏。
两年来,江夏的变化之大,对于沈玲娘来说,却无甚区别。
她回到苏家湾合作社的客房,原本属于她那间,已经安排了新的住户,老东家吴婷也早就出去独立门户,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生面孔的少男少女,沈玲娘关上房门,抱起琵琶。
身如飘萍,无根可依,唯有琵琶低鸣,轻叹低咏,不问今昔是何夕。
与沈玲娘前后脚到的,还有位身材婀娜的妙龄少女,身量高挑,一袭火红的丝缎长裙,面若桃花,娇艳欲滴,甫一露面,就引得码头上的男士们纷纷侧目。
“小祖宗,不是妈妈念叨你,自古女追男,没得个好下场的。你如今学那杜十娘,妈妈怕你到时候受不得屈辱,也去投了江。”
“哎呀,好了,妈妈!您都唠叨一路了,女儿知晓的。只如今京城的钱也不好挣,还乱糟糟的,来这江夏,既为会知音,也为多挣钱。”
姑娘说着,下了船,立刻有穿着得体的小厮上来问她们需不需要向导服务。
嬷嬷立刻堵在前面,挥手驱赶:“去去去,哪来的野人?”
“这位妈妈,金口镇可是很大的,您莫以为只是个镇子就小瞧,不请向导,待会迷路了可不好。”
那小厮不肯走,缠着他们,红衣女子看他执着,冲他嫣然一笑,让小厮的脸色也如那身红裙般变红了。
“小哥儿好生有趣,不过今日晚了,奴家要直接去客栈歇了。”
“不晚不晚,华灯初上,正是逛夜市的好时候。”
“你这人好生无礼,姑娘都说不需要了。”
嬷嬷像个护仔的母鸡,瞪着眼睛赶人走。
那小厮无法,只得讪然离去。
出了码头,外面是一排候客的四轮马车。
如今京城也有些贵人会添置这种车,宽敞,内部豪华,车身更稳,唯一缺点就是,整车较为沉重,比起原本的两轮马车更挑道路,泥地或者过于坑洼的地不能跑,只能在城市里面溜达。
不过,这金口到处都是用黑色灰石铺就的平整路面,倒是没有这个问题。
红衣姑娘挑了个面善的车夫上了车,嬷嬷也连忙跟上,在她俩身后,还有两个半大的姑娘,也是嬷嬷收养的孩子,正在跟着学艺。
“师傅,江夏哪里最热闹?”
“当然是金水河岸。”
“那边可有落脚处?”
“只要姑娘有钱,自然是有的。”
“便去那里吧。”
马车夫扬鞭打马,四轮马车平稳快捷,带着几人到了热闹的街市。
其实不过两三里路,不过建筑鳞次栉比,外地人的确不太好找。
“前面到晚上就堵住了,马车不让进,您辛苦,走两步吧。”
车夫解释清楚,嬷嬷不满的给他结了车钱,红衣姑娘及两位丫头下车,满脸新奇。
人流如织,霓裳遍地。灯火通明,商铺林立。
若说上京是琼楼玉宇的神仙居,这里就是满目幻彩的蓬莱境。
红衣姑娘看的入了迷,心想,不愧是胸怀家国江湖的陈吉发,能主持这般盛大的繁华。
不过,她,谢桃夭,也不差的!
谢桃夭已经为自己赎了身,不再是京城怡红院的头牌歌姬,而是怀揣梦想来到江夏打码头的谢大家,往后,江夏曲艺界,必将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要融入这繁华,誓为盛景谱新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