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头意气风发的六皇子挺直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一切发生得太快,而且复杂混乱,同时为六皇子和儒家谋划让沈正心力憔悴,他几乎已经有二十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一开始,元青仍然对刚刚帮助他实现打到太子这个计划的兄弟们抱有无限期待,他相信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宝座前面,比所有人都更靠近。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至少在皇帝的儿子们眼里,事情并非如此。
尽管在沈正的努力之下,大部分皇子都愿意听听元青想说什么,但在听到他们想知道的答案之后,所有人都悄悄地消失了。
就像一团鱼饵被扔进水中,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片刻,水中泛起密集的浪花,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次的鱼饵,是那个龙。
一个只存在于钦天监的预言中,没人见过的东西,他威力强大,仅仅是出现,就导致了太子的被废。
所有皇子都想知道,那个龙在哪儿。
沈正给了他们答案。
运河,扬州。
然后皇子们想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龙的存在变成好事。
沈正给出了答案,让那龙成为他的盟友,那样,龙的力量就会成为他的力量。
所有的皇子,包括元青,都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于是他们开始了行动。
但当元青决定亲自出发,坐上运河南下的大船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兄弟们并没有跟来。
只有他一个人。
元青并没有那么失望,那似乎完全是出于黄金血脉的本能,他享受与兄弟们的争斗,尤其是他坚信最后的胜利属于自己。
但沈正并不这么想。
元青并不知道,儒家全面的视角带来了怎样的答案,所有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九位皇子,除了还跪在皇城门外祈求皇帝收回废太子命令的四皇子,甚至连刚刚被废的二皇子,也在运河的大船上。
所有人都想掌握那条龙,拥有他的力量。
对沈正而言,局势几乎在瞬间复杂微妙到难以言说,仿佛一团乱麻,根本没有理清的可能。
儒家在几位皇子中,一开始选中了六皇子和二皇子,而三皇子一直与儒家亲善,现在的乱局之下,几乎是儒家被逼内斗,还要提防虎视眈眈的墨、法、道几家,甚至在野跃跃欲试的兵、农、纵横、阴阳几家。
偏偏龙已经在运河上,离开了江南,众多支持儒家的世家鞭长莫及,三大书院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正只能放下一切,竭尽全力为元青谋划,只求最终儒家能够站在胜利者身边。
“王爷,漕帮帮主刘大龙已经北上了。”
“嗯?”元青有点意外,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所谓的“漕帮”,“在运河上,要是用的上,还是运河总督,他以前为太子做事,现在没了太子,和我关系算是不错。”
“此次不过寻人,不用惊动运河总督,”沈正小心地不让元青觉得他自作主张,“这样的事情,还是漕帮这些下等人更清楚一些。”
“不用,”元青微笑着摆摆手,潇洒自如,“有些事交给下面人办就可以了,你所谓的漕帮,那些人知道什么是黄金血脉吗?我想他们一定是知道运河总督大权在握的。”
沈正唯唯。
船行虽慢,但日夜不停,几日之后,这原本用来转运漕粮的大船抵达了通州。
这是运河重镇,名字是本朝前代皇帝亲自取得,意为四通八达,至少会有一半的漕粮在这里上岸,运往北方各处,站在运河码头上,能看到著名的景点“十尾盘龙”。
不过六皇子明显没有停船观景的兴致,他只是站在甲板上匆匆扫了一眼,就又和往常一样遥望着南方。
大船没有一刻停留,穿过繁忙的众多漕船,继续向南。
然后站在元青身后的沈正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
在不远处的另一艘大船甲板上,墨一正站在那里。
元青发出了一声冷哼。
他并不认识墨一,不过魔族生来好战,那道目光已经足以让元青出手了。
但六皇子转过身面对着那艘船时,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
那是个故作坚强的柔弱女子,虽然历经风霜,依然白璧无瑕,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可惜直到现在,那个人都还没有出现。
元青几乎在瞬间就被彻底俘虏了。
没有男人能够抵挡这样的绝色,她让人忘记占有欲,只剩下高贵的责任与道德感。
似乎感受到了六皇子炙热的目光,那美人转身拂袖而去,消失在了船舱的阴影中。
元青笑了起来,那是任何雄性生物看到猎物时露出的笑。
当六皇子飞身跃上那艘船的甲板,沈正第一次感觉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了。
荒谬感将他抛出了世界。
而在甲板上,迎接六皇子的是墨一。
墨家钜子看着这个他认识的魔族,无奈地发现对方并不认识他。
“滚。”
元青的语气带着纯粹的蔑视,作为黄金血脉的继承者,他完全有资格这样做。
那个瞬间,甲板上除了六皇子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无奈,包括墨一,还有刘大龙,漕帮的帮主。
白公子正在经历蝶变。
这是短短的时间里她进行的第二次脱胎换骨,上一次,白公子退去了王者之气,拥有了最锋利的剑气,而这一次,她似乎想要放弃一切。
墨一曾经无数次在不眠之夜中想,白公子是不是遇到了那个让她想放弃一切的人。
每一次这个念头都会让他痛苦不已,但当世第一确实在做一件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变成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女人。
在白公子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她会遇上一个皇子的预想,所以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她只能仓皇逃走。
墨一犹豫着,他不可能与一个皇子正面对抗,但他身后就是白公子。
一个柔弱的,美丽的,需要保护的,像是受惊的纯洁小鹿一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