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转过身看着墨一。
“你怕死吗?”
“不,我害怕自己犯错。”
白公子脸上闪过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的伤还没好。”
“我从不乘人之危。”
“你没有成就大业的气量。”
……
朝会的日子到了。
百官战战兢兢地聚集在大殿上,他们多半都已经知道了元青的死讯,心里满是新皇帝会不会铲除异己,大开杀戒的担心。
不过看上去皇帝的心情还不错,他的第一份诏书就是为死去的先皇加庙号为圣祖,算是极致的赞许,虽然有违礼制,但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
这么一来,皇帝的心情就更好了。
百官也渐渐放松下来,看上去,至少现在,皇帝并没有杀光一半朝臣的意思。
“钦天监所言堕天门将开,请群臣商议。”
大殿上安静下来,百官面面相觑,确定皇帝不会在这种时候骗人,然后一阵嗡鸣渐渐响起。
站在这里的人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无论是在胜利者的行列中,还是失败者的行列中,他们都可以确信,那真的是纯粹的灾难。
而现在,那场灾难要重演了。
皇帝看着眼前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人们,露出一个残酷的轻蔑微笑。
这便是元青曾经视为依仗的东西,本质上不过是个垃圾堆,他们当然拥有恐怖的力量,曾经让皇帝都只能退让,但在真正的灾祸面前,他们无比脆弱。
“那么,群臣有何想法,皆可直言。”
没有人有任何想法。
皇帝强忍着笑意摆摆手,宦官拿出诏书,开始宣读。
以九皇子为主帅,领禁军两万北上,与边军一起,等待堕天门动荡,扫清门中出现的一切。
“陛下圣明。”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不过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异口同声。
然后朝会结束了。
……
于文心事重重。
他察觉到了儒家内部的暗流,沈正远比所有人预料中更快地得到了新皇帝的信任,但儒家内部的其他人却并不想让他做主。
“短视。”
于文没敢把这个词说出口。
犹豫再三,于文走进了沈正的府邸。
这里已经有很多儒家弟子在等待了。
多年的乱局戛然而止,深陷其中的儒家却几乎毫发无伤,就算为暗流涌动而忧心忡忡的于文也不由得有一种振奋之情,他一直都相信沈正。
“皇帝今天在朝会上那么做,到底是想要什么?”
沈正虽然一脸疲惫,却还是笑着上来欢迎于文,他知道,儒家弟子之中,这个人算是少有的实干之才。
“堕天门有变,那是真的。”
尽管知道新的皇帝不会撒谎,但于文还是呆住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
“此事……”
“此天佑我儒家,”沈正笑着将于文请进了书房,“为了大军北上,皇帝不仅没有因为元青而归罪于儒家,甚至多有妥协,先贤多年努力,而今终有一线曙光。”
“不可过于乐观。”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于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心中甚至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夫子圣人显灵了,尽管无比荒谬,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萦绕,始终没有消散。
“此天佑我儒家,我原以为有天倾之危,没想到……”
“皇帝所求,是漕粮。”
于文点点头,这样一来,一切就能穿到一起了。
儒家始终是江南最强大的势力,就算不能完全掌控江南,也能翻起风浪,北方边军大战之时,就算儒家只是放出谣言,说漕运被断,军心都会不稳,皇帝投鼠忌器,自然对儒家不敢如何。
“不能贪恋一时安稳,皇帝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如果儒家不改换门庭,他日天下太平,恐怕他不会忘记旧事。”
沈正也是这么想的,但儒家之中并非只有一个声音。
“今上酷烈,更何况得位不正,不是贤君。”
三贤之中有两位也在沈正府上,孔平安原本就在京城,罗正阳自济水北上入京,还有江南西林书院的山长顾园未到,但也已经北上了。
“衍圣公,”于文恭敬地弯腰行礼,“北山先生,今日行中府上群贤毕至啊。”
“而今存亡之秋,不要再行俗礼了,”孔平安挥挥手,“今上登基,则堕天门动荡,这是得位不正,获罪于天,我儒家岂可奉无德之人为君!”
沈正心中充满了无奈,孔平安站在他府中前庭这样高声说话,就算隔墙无耳,也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请上座。”
孔平安当仁不让地坐了主座,他虽然对沈正不满,却还是相信他会为己所用。
“三皇子仁厚,亲近我儒家,而今堕天门动荡,大军出京,无论京城之中有多少人忠于皇帝,都会大大分散他的力量,沈行中,你收拢六皇子余部,奉三皇子为主,乾坤变色只在一日之间,我儒家方能入主朝堂。”
这是个令人无法不心神激荡的预想,而且几乎是完全正确的。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身为四皇子时甘为人下,少有党羽,除了墨家,几乎没有可用之人,此次北方有事,大军之中皇帝的私人安插少了,怕边军有变,安插多了,留在京城中的力量自然薄弱,而如果两边平衡,则两边都要不稳——元青留下的旧部实在太多,而且几乎无处不在,如同罗网,只要沈正出头联络,就是一股远胜于皇帝的力量。
更何况,皇帝登基,堕天门便动荡,有太多人将此事视为天兆。
但沈正知道,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美梦。
如果皇帝真的没有足够力量,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如果六皇子的旧部真的足够强大,元青死于非命,他们为什么不出头为六皇子报仇?
三皇子仁厚,不过懦弱,六皇子旧部众多,不过一盘散沙,皇帝就算孱弱,终究大义所在,钦天监言之凿凿,沈正手握真正的先皇遗诏都不敢出头,孔平安所言只是取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