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笑的是幽州刺史刘灵助。
这人痴迷术数,靠着给尔朱荣算命得了赏识,混了个幽州刺史的官位。
如今尔朱氏势大,他却掐指一算,竟算出尔朱家要完蛋。
“天意如此,我刘氏当王!”
刘灵助一拍大腿,当即纠集人马,自称燕王,还嚷嚷着要给旧主子攸报仇。
他搬出些神神叨叨的谶语,忽悠幽、瀛、沧、冀四州的百姓。
愚民们信以为真,纷纷投奔。
没多久,刘灵助便带着这帮人南下,占了博陵郡的安国城。
河北大使高乾兄弟早前奉朝廷之命在冀州招兵买马,这事被尔朱兆知道了。
尔朱兆心里犯嘀咕:“这俩兄弟怕是要造反!”
于是派监军孙白鹞去冀州,假称调兵,实则想趁机除掉高乾兄弟。
高乾可不是傻子,一眼看穿了尔朱兆的诡计。
他冷笑一声:“想阴我?没门!”
转头就联合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突袭信都,一刀砍了孙白鹞。
高乾拥立封隆之掌管冀州,又给死去的子攸皇帝办丧事,全军披麻戴孝,誓要讨伐尔朱氏。
“刘灵助不是自称燕王吗?
咱们跟他联手!”
高乾派人送信,表示愿意听刘灵助调遣。
消息传到殷州,尔朱羽生坐不住了。
他心想:“这帮反贼,必须趁早灭了!”
于是率兵突袭信都。
高乾刚在城头站定,探子慌慌张张跑来:“报——尔朱羽生大军已到城下!”
高乾眉头一皱:“这么快?”
这时,高敖曹正在府里喝酒,一听敌军来了,酒碗一摔:“怕什么?干他!”
他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抄起长槊,翻身上马,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就冲了出去。
城下,尔朱羽生正得意洋洋,心想:“信都这帮人,肯定吓得不敢出来。”
谁知城门一开,高敖曹如猛虎下山,直冲敌阵。
他手中长槊翻飞,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地,竟无人敢挡!
亲兵们见状,也杀红了眼,个个以一当百。
尔朱军哪见过这阵仗?
顿时乱作一团,哭爹喊娘地逃命。
高乾在城头看得热血沸腾,赶紧放下五百精兵接应。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尔朱羽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一路逃回殷州去了。
战后,百姓们纷纷议论:“高敖曹这身手,简直跟项羽再世一样!”
从此,高敖曹威名远扬,人人都说他是当世霸王。
偏高欢突然发难,扬言要攻打信都。
消息传来,信都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议论纷纷。
“高欢来势汹汹,咱们怎么办?”
有人忧心忡忡地问。
高乾却神色镇定,对众人道:“高晋州雄才大略,岂会甘居人下?
如今尔朱氏残暴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崛起之时。
他此来必有深意,不如让我先去见他,探个虚实。”
封隆之的儿子子绘也赞同:“高公说得有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应对。”
于是,二人悄悄离开信都,直奔滏口,迎见高欢。
高欢见他们前来,心中暗喜,立刻召入帐中。
高乾毫不畏惧,直视高欢,朗声道:“尔朱氏暴虐无道,天人共愤,但凡有志之士,无不思奋起反抗。
明公威名远播,天下归心,若举义兵,必能所向披靡!”
高欢眉头微挑,饶有兴趣地问:“哦?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行事?”
高乾胸有成竹,继续道:“信都虽小,却有十万百姓,赋税充足,足以支撑大军。
若明公愿举义旗,信都愿效犬马之劳!”
高欢听罢,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他本就对高乾的胆识有所耳闻,如今见他言辞恳切,句句切中要害,更是心生亲近。
“高公此言,正合我意!”
高欢大笑,随即起身,拉着高乾的手道,“今日得见,真是相见恨晚!”
二人促膝长谈,从天下大势到行军策略,越说越投机。
高欢甚至亲切地称呼高乾为“叔”,以示敬重。
夜深了,高欢仍意犹未尽,干脆拉着高乾同榻而卧,继续商议大事。
第二天,高欢先派乾归为先锋,自己则率大军向东缓行。
这一日,先锋部队遇上一人,乘着一辆简陋的露车,车上载着素筝和浊酒,径直来到军前投递名刺,自称要见高公。
军吏传报上去,高欢略瞥一眼名刺,见是“南赵郡太守李元忠”几个字,不由嗤笑:“这人是个酒鬼,见我做什么?”
说完,既不召见,也不拒绝。
元忠在外等了片刻,不见回应,便自顾自下车,席地而坐,斟酒撕肉,自饮自嚼。
一连饮了几大杯,他抬头对军吏道:“听闻高公招揽豪杰,我才特来拜见。
如今连‘吐哺迎贤’的礼节都没有,可见他慢待贤士。
罢了,还我名片,不必再报了!”
军吏只得再报高欢。
这次,高欢终于命人引他进来,但态度依旧冷淡。
元忠不以为意,从车上取来酒和筝,一边饮酒,一边弹筝,随后放声长歌。
一曲终了,他直视高欢,道:“天下大势已明,公还要为尔朱氏卖命吗?”
高欢淡淡道:“我的富贵皆因尔朱氏而来,岂敢不尽忠?”
元忠摇头叹息:“拘泥小节,算什么英雄!”
狂态尽显,倒有几分像三国时的祢衡。
他又问:“高乾兄弟可曾来过?”
高欢不动声色:“未曾。”
元忠眯眼一笑:“公此言是真,还是假?”
高欢微微冷笑:“赵郡醉了。”
说罢,便命人扶他出去。
元忠却不肯起身。
这时,长史孙腾上前劝道:“此君乃天赐良才,公切勿错过。”
高欢这才重新与他交谈。
元忠慷慨陈词,说到天下局势,竟至哽咽流泪。
高欢也不由动容。
元忠趁机献策:“河北之地,冀、殷二州最为关键。
殷州城小,又缺粮草兵器,难成大事。
不如先取冀州,高乾兄弟必倾心归附。
届时,殷州可交给我来谋划。
一旦冀、殷联合,沧、瀛、幽、定诸州自然臣服。”
高欢听罢,猛然起身,握住元忠的手,郑重致歉,将他留在帐下。
两人畅谈数日,高欢最终决定派元忠去图谋殷州,自己则率军直趋信都。
高欢的大军压境,隆之和高乾兄弟俩一合计,干脆打开城门迎接。
这俩人原本跟着刘灵助混,如今见高欢势大,立刻改换门庭,毫不拖泥带水。
高敖曹正在外面攻城掠地,没参与他哥高乾的决策。
听说兄长居然主动投降,顿时火冒三丈,拍案骂道:“堂堂七尺男儿,竟学妇人开门迎敌?丢人!”
他二话不说,派人给高乾送去一条女人穿的布裙,讽刺他胆小如妇。
高欢早就听说高敖曹勇猛善战,是个难得的猛将,便有心拉拢。
他派长子高澄亲自去见敖曹,见面就行晚辈大礼,恭敬道:“家父久仰将军威名,特遣我来拜见,愿与将军共谋大业。”
敖曹见高澄态度谦卑,心里舒坦了些,哼了一声:“你爹倒是识相。”
最终,他跟着高澄一同去见了高欢。
高欢对敖曹格外礼遇,好酒好肉招待,言辞间尽是推崇。
敖曹见他如此看重自己,心里的不满渐渐消了,便也安下心来。
高乾和隆之原本是刘灵助的部下,如今投靠高欢,自然要和旧主划清界限。
刘灵助得知二人叛变,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此时,北魏朝廷也盯上了刘灵助,派大都督侯渊和骠骑将军叱列延庆率军讨伐。
灵助擅长占卜,掐指一算,自信满满地对部下说:“三月末,我军必能攻入定州!”
侯渊行军至固城,和叱列延庆商议对策。
延庆眯眼一笑,道:“刘灵助此人迷信占卜,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侯渊故意放出风声,说大军要西进关中。
灵助听闻,哈哈大笑:“果然天助我也!他们一走,定州就是我的了!”
哪知侯渊暗地里挑选精锐骑兵,趁着夜色疾驰突袭,直捣灵助大营。
灵助还在睡梦中,忽听帐外杀声震天,慌忙起身,却见敌军已杀到眼前。
“不好!中计了!”
他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拔剑,就被一刀斩下首级。
侯渊提着灵助的脑袋,快马加鞭送入定州城,正好是三月最后一天。
灵助的占卜只算对了一半——他确实“入”了定州,可惜是脑袋被人送进去的。
魏廷刚刚平定灵助之乱,又盯上了冀州这块肥肉。
为了稳住高欢,朝廷假惺惺地封他为渤海王,召他入朝。
“哼,又想骗我?”
高欢冷笑一声,对心腹段韶说道,“尔朱氏那帮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刀,我若真去洛阳,怕是连骨头都不剩!”
段韶点头:“主公明鉴,尔朱世隆、尔朱兆这些人,个个手握重兵,专横跋扈,哪会真心容得下我们?”
高欢眯起眼睛:“不急,先让他们得意一阵子。”
此时的洛阳城里,尔朱氏一族权势滔天。
尔朱世隆升任太保,把持朝政;
尔朱兆统领十州兵马,坐镇并汾;
尔朱天光加封大将军,独霸关右;
尔朱仲远更是嚣张,调任大梁后,又兼兖州刺史,贪婪残暴,无法无天。
“大人,这家的田产……”
手下指着地图,谄媚地凑近尔朱仲远。
“嗯,就说他们谋反!”
仲远懒洋洋地挥挥手,“男的丢河里喂鱼,女的充作奴婢,财产全归我!”
东南的百姓苦不堪言,私下里咬牙切齿:“这恶贼,迟早遭报应!”
可面对尔朱氏的强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高欢这边,却不动声色地积蓄力量。
他广招贤士,操练兵马,安抚百姓,暗中准备与尔朱氏一决高下。
“主公,朝廷又派人来了,催您入朝。”
斛律金匆匆进来禀报。
高欢嗤笑一声:“告诉他们,边境不稳,我得镇守冀州,没空去洛阳!”
朝廷无奈,只好再退一步,加封他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兼领翼州刺史。
“哈哈!”
高欢大笑,对众将说道,“尔朱氏这是怕了,未战先怯,败象已露!”
手下纷纷附和:“主公英明!尔朱氏气数已尽!”
果然,尔朱氏内斗不断,日渐衰败。
而那位傀儡皇帝魏主恭,又能有什么作为?
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庸主罢了!
高欢的野心越来越大,再加上手下大将斛律金、库狄干,以及他的小舅子娄昭、姐夫段荣,都在旁边煽风点火,怂恿他起事。
“尔朱氏暴虐无道,天下人恨之入骨,此时不讨伐,更待何时?”
斛律金握紧拳头,眼中燃着怒火。
“是啊!”
库狄干拍案而起,“咱们六镇子弟,岂能任人宰割?”
娄昭也附和道:“姐夫,民心可用,机不可失!”
高欢沉吟不语,但心中已有计较。
他先是伪造了一封尔朱兆的书信,谎称要把六镇人发配到契胡部落当奴隶。
消息一传开,人心惶惶。
“听说上头要把咱们送去当苦力?”
一个士兵低声问同伴。
“可不是嘛!”
同伴咬牙切齿,“这日子还怎么过?”
高欢见军心浮动,又假造并州军令,声称要征调他们去讨伐步落稽人。
他调集了一万士兵,亲自送行。
郊外寒风凛冽,士兵们列队待发。
高欢站在高处,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我与诸位同是六镇子弟,情如手足。
可如今……”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去西征,战死是一死;
延误军期,又是一死;
若被发配异族,更是生不如死!”
士兵们听了,纷纷握紧兵器,眼中怒火燃烧。
“横竖都是死,不如反了!”
有人大喊。
“对!反了!”
众人齐声呼应,声震四野。
高欢故作犹豫:“造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将军!”
一个老兵跪倒在地,“咱们只信您!
您带咱们干吧!”
高欢叹息一声:“你们可记得葛荣?
他拥兵百万,却因军纪涣散,最终败亡。
若要我带领你们,必须严守军令,不得欺压汉人,违者——斩!”
“遵命!”
万人齐声高呼,声如雷霆。
高欢见军心可用,便杀牛犒赏三军,在信都起兵。
但他仍不敢公开打出讨伐尔朱氏的旗号,只是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李元忠起兵围攻殷州,派人劝说高乾带兵响应。高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元忠兄既有此意,乾自当效力。”
他对着使者拱手,脸上堆着笑,“我这就去殷州助战。”
转身却对亲信低声道:“备马,我要去见尔朱羽生。”
单骑入城,高乾直奔刺史府。
尔朱羽生正在厅中踱步,见他来了,眉头一皱:“高将军此时前来,莫非是为李元忠之事?”
“正是。”
高乾神色凝重,“元忠来势汹汹,末将特来与使君商议守城之策。”
羽生不疑有他,拉着高乾走到地图前:“依你看,该如何布防?”
高乾假意指点:“此处当设伏兵,那边需加强巡逻......”
说话间,右手已悄悄按上剑柄。
二人并肩出城巡视。行至僻静处,高乾突然拔剑,寒光一闪——
“你!”
羽生瞪大眼睛,捂着胸口倒下。
高乾擦净剑上血迹,冷笑道:“尔朱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提着羽生首级与李元忠会师。
城头守军见主将已死,顿时乱作一团。
“降者不杀!”
高乾高举头颅,声如洪钟。守军纷纷弃械。
安顿好殷州防务,高乾马不停蹄去见高欢。
一进大帐,就把血淋淋的首级往地上一扔。
“大哥,事成了!”
高欢盯着首级看了半晌,突然拍案大笑:“好!干得漂亮!”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捶胸:“既然如此,咱们就反了吧!”
当即任命李元忠为殷州刺史,又修书一封,历数尔朱氏十大罪状,派人送往洛阳。
洛阳城中,尔朱世隆接到奏表,脸色阴晴不定。
“丞相,高欢这......”
侍从欲言又止。
世隆将奏表揉成一团:“烧了。”
转头对左右道:“传令下去,就说高欢谋反,命兆将军、仲远将军即刻发兵讨伐!”
消息传到晋阳,高欢正在校场点兵。
探子来报:“主公,尔朱氏四路大军齐发,号称十万之众!”
将士们闻言骚动。
高欢却大笑:“来得正好!”
他跃上点将台,声若洪钟:“传令三军——”
“第一营守东门,第二营守西门......”
一道道军令掷地有声。
最后他拔出佩剑,直指苍穹:“让尔朱氏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北地雄狮!”
校场上顿时响起震天喊杀声。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忽有一人满身丧服,跌跌撞撞冲到军营门前,高声求见高欢。
守门士兵见他神色悲怆,不敢怠慢,连忙通报。
高欢接过名帖一看,眉头一皱,立刻挥手道:“快让他进来!”
那人踉跄入帐,一见高欢,便“扑通”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高欢见他如此悲切,也不由得眼眶一红,亲自上前搀扶:“快起来说话。”
那人仍泪流不止,哽咽道:“我一家百余口,全被逆贼所害!
听闻明公举义兵讨贼,我不顾一切赶来,只求追随左右,报仇雪恨!”
高欢听罢,重重一叹:“你家世代忠良,竟遭此毒手,实在可恨!
我起兵正是为了诛灭奸贼,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拍了拍那人肩膀,坚定道:“放心,苍天有眼,逆贼必不得好死!”
那人感激涕零,重重叩首:“明公大恩,我万死难报!”
高欢点点头,当即下令:“好!从今日起,你便任行台郎中,随我共谋大事!”
那人再拜谢恩,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