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让马儿跑,就要给马吃草,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任何人想要赤手空拳开创一片基业都不容易,尤其是在缅甸那样的复杂形势之下。
这个道理,如今的崇祯皇帝心里当然是十分清楚。
特别是有了当年李信带着圣旨开创旅顺镇守府基业的先例之后,崇祯皇帝对于这其中的道道儿,也基本上摸清楚了。
因此,除了给他们定下了高于讲武堂一般毕业生的职务以外,就在他们这些人离京之前,崇祯皇帝预拨了部分款项和枪械,作为马乾等人在路上募兵的费用,以及到了接收阿瓦并迅速立足的凭仗。
与此同时,崇祯皇帝也给了马乾这个前往蛮荒上任的缅中镇守使数道上谕。
让他可以在途径南京的时候,以及抵达昆明之后,从南京的户部足额支取第一年经营缅中镇守府的经费,并从南京兵部、南京京营,以及昆明的云贵总督府麾下,继续选取和补充将校官佐与军械物资。
而这也是眼下崇祯皇帝能够为马乾这一行人所能做的全部了。
毕竟缅甸遥远,枪械物资人马不可能直接从京师转运。
而且缅甸也不是崇祯皇帝眼下需要关注的重点方向。
就在那些因为崇祯四年的正旦大朝会而云集大明京师的各路使节,在正月底里纷纷离散而去的时候,已经持续干旱了整年的大明北方地区,终于迎来了一场大规模的降雪。
崇祯四年二月初一的夜里,原本应该是一年之中惊蛰的节气,意味着寒冬过去,冰雪融化,春天到来的时间,但是长城内外的大明北境,一场特大暴雪,从河中下到宣大,从宣大下到京师,一直覆盖到了山海关外的辽西与安东。
还好是二月初一的夜里下起了大雪,而不是早上或者头天夜里,否则的话,京师各大衙门结束休沐开门办公之后的第一次建极殿朝会,恐怕就得辍朝了。
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两天三夜,到了二月初四早上,清亮的太阳才重新在东方升起。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虽然让五城兵马司的各个巡防营巡警队,忙得人仰马翻,但是却受到了京畿之地百姓们的欢迎。
与此同时,也受到了京师文武百官以及整个大明北境地区官员百姓的欢迎。
到了二月初四大雪一停,刚刚开衙办公的朝廷各部院府寺监里那些脑筋转得快的官员们,就开始纷纷上书向皇帝恭喜道贺了。
去年整整一年,崇祯皇帝因为知道自己祈求不来雨水,所以,不管朝廷各部院官员如何上书,恳请皇帝到天坛郊祭祈雨,他都没有接受。
不过,就在一个月前的正旦大朝会期间,崇祯皇帝安排了内阁首辅李国镨,代替自己去郊外天坛祭祀,其中就包含有祈求上天在春耕时节降雨,祈求崇祯四年大明天下风调雨顺的祷辞。
而如今崇祯四年一月刚过,即迎来天降大雪,已经足足旱了一年的京畿地区,到处洋溢着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对于那些善于迎合上意的官员们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拍皇帝马屁的机会。
二月初四上午,坐在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里的崇祯皇帝,看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亲自送进来的那些恭贺折子,不由自主地摇头苦笑。
他当然知道,这场大雪跟自己无关,也跟内阁首辅代替自己在天坛祭拜上天之后焚烧的帛书祷辞毫无关系。
然而看到这些被曹化淳送进来的厚厚一摞贺表,他的心中仍然颇为高兴。
至少自己一直担心将会持续下去的严重干旱,因为这场波及到了整个大明北境长城内外的降雪,一下子大为缓解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场降雪,不早不晚,恰是时候!正是上苍对我大明的眷顾!对吾皇陛下的眷顾啊!”
曹化淳小心翼翼地看着崇祯皇帝的脸色,由初见自己递上的那一摞贺表之时满脸轻蔑的笑容,逐渐,逐渐,演变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立刻上前跪下,对着皇帝这样说道。
说到最后,曹化淳更是叩首说道:“由此足见,陛下奉天承运、德配天地,皇天后土之神只皆来庇佑!奴婢添为内廷司礼,敢不为吾皇陛下贺!敢不为大明万民贺!”
司礼监掌印曹化淳这么做了以后,同时也侍立在御书房里的内务府总管太监王承恩和御前侍从武官处掌事太监褚宪章两人,也赶紧跟着上前跪在了地上,同声说道:
“奴婢为吾皇陛下贺!为大明万民贺!”
崇祯皇帝其实很少听人面对面这么赤裸裸拍自己马屁,此时听了曹化淳说的这番话,抬起头看了看他,看他满头花白跪伏在地,心中略有不忍,又见王承恩、褚宪章也小心翼翼地有样学样,遂叹了口气,扔下手中拿着的所谓贺表,对他们说道:
“朝臣上表恭贺,是在做给天下人看!你们身为内臣,又何必如此!”
说到了这里,崇祯皇帝站起身来,从书案的后面,走了出来,在御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见三位内廷大珰仍跪在地上,遂换了语气,接着对他们说道:
“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朕即位以来信重的内臣,还是要有一个内臣的样子,还是要有一份内臣的体面啊!
“这样吧!从今往后,但凡是在内廷二十四监,以及内务府和侍从处担着一定职司的内臣,在朕的面前,与外朝臣子一样,统统以臣自称!不要老是奴婢奴婢的自轻自贱了!”
崇祯皇帝这话说完,曹化淳与王承恩、褚宪章同时惊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皇帝。
这三个人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眼前的皇帝年轻,但却从来也没有戏言。
“奴婢等,不,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以曹化淳为首的这三个在皇宫大内最有权力的太监,知道皇帝是认真的,立刻叩谢了起来。
一个称呼的变化,不光是称呼本身的不同。
这其中的寓意,也许唯有眼前的这几个由奴婢而变为臣子的太监,才真正能够体会。
在他们看来,这是崇祯皇帝对内廷太监地位的一个重新认可,是对他们这几个忠于皇帝之事的太监的一种肯定和尊重。
等到几个人连番叩首谢恩完毕,包括曹化淳在内三个内廷大珰,都已是满眼含泪了。
崇祯皇帝看了看他们,然后又扭头看了看窗外,透明的玻璃窗外,阳光在积雪的映照之下越发显得明媚光亮。
“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啊!这样吧,你们几个,再叫上几个当值的侍从武官,陪着朕,到后面的万岁山上走一走!”
就在二月初一上午的建极殿朔日朝会上,崇祯皇帝仔细地听取了五军六部以及京师朝堂各院寺府监上报的各种军情政务,眼见着新的一年里国事虽繁,但是一切都在根据自己的旨意,按部就班地往前推进,心底里也是宽慰了一点。
如今他最忧心的旱情,因着这一场持续了整整两天三夜的降雪而一下子消弭于无形,心情也是大好,难得地有了出去走走的兴致。
万岁山近在咫尺,但是崇祯皇帝却很少去。
之前对于朝廷大政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偶尔还会前去看看那一棵老槐树,不过自从崇祯二年底那场居庸关抗虏之战获胜之后,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就很少再去万岁山静坐沉思了。
算一算,到如今,他已经一年多没再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