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胖子提议买保险的事情最终没能成行。
郑清担忧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
虽然从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年轻公费生已经做好了夹着尾巴做人的打算,但他很快便发现包括天文08-1班上的同学们在内,第一大学年轻巫师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临钟湖的鱼人部落,而不是某位在踏青中私自行动被学校记过的男巫身上。
准确说,第一大学的学生们更关注在禁魔节那天发生的鱼人环湖大游行。
提起这次鱼人部落的骚动,其实还是与几周前发生在临钟湖畔鱼人与巫师之间的数次冲突有关。包括最初巫师未通报鱼人部落而擅自处理上岸鱼人的事件,以及之后疑似激进派鱼人突袭上岸,在书山馆门扉涂抹大粪的事件。
尤其是后者,激起九有学府广大师生极大的愤慨,以至于学院很难也无法将这件事压制下去。就这样一来二去,双方之间的龃龉变得愈来愈严重。
平日里,九有学院防备森严,来来往往的巫师腰间都挂着法书,或者擎着法杖。
到了禁魔节那天,按照传统习俗,巫师们需要避免使用魔法。
临钟湖鱼人部落的部分年轻鱼人们或许觉得机会来临了,于是在当天上午,这些平日深潜湖底的狰狞生物齐刷刷冒出水面,也不上岸,就绕着湖水边缘,一边大声嘶吼抗议巫师干预鱼人部落的独立地位,一边肆意破坏。
它们搅浑湖水、揪水牛的尾巴、拔火鸟的羽毛,还把河童丢到岸上吓唬来往女巫。整整闹腾了差不多一个白天,严重影响了九有学府正常的学习生活秩序。
鉴于这些鱼人并未上岸——虽然有部分鱼人向岸上丢大粪——也鉴于当天是禁魔节,巫师们不欲与湖里那些脏兮兮的野兽一般见识,所以这件事最终以‘鱼人自以为得胜’告终。
隔天是周日,郑清因为前一天晚上刚刚被学校处罚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出门。但是寝室其他三人都去临钟湖参观了。
据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原本清澈安详的临钟湖,几乎变成了一个大粪坑——湖水浑浊不堪,湖畔尽是粪尿残留的痕迹。呛人的气息隔着老远就能熏死一头牛。
“学校为什么不把那些脏东西清理干净?”郑清对学校的反应非常好奇。在他看来,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巫师都可以在十分钟内让那片湖水恢复原样。
而不是像辛胖子所描述的那样,臭气熏天、人兽辟易。
“因为这件事很敏感,学校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回答郑清这个问题的是萧笑:“倘若学校愿意息事宁人,临钟湖早就恢复原样了。但学校决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鱼人部落那些违法乱纪分子大开绿灯。如果他们那样做了,我敢打赌,隔天翻墙出学府,到沉默森林里溜达的学生就会增加几百人。”
“啧啧,几百人还是有点夸张了。”辛胖子摆摆手,却并没有否认萧笑的说法:“不过博士说的很有道理,学校现在也是处于两难境地。”
“怎么说?”在宿舍憋了一整天,郑清对于外面的八卦格外感兴趣。
辛胖子谈兴也上来了。
他索性翻了翻手表,在书桌上排开一小碟盐渍花生米、一小碟毛豆、一小碟西芹腐竹、还有一小碟猪头肉,然后有摆开几瓶青蜂儿,招呼郑清一边吃,一边谈。
郑清自无不可,萧笑也识趣的凑了上前。
只有迪伦眼巴巴的瞅了瞅,最终放弃聚餐,可怜兮兮的躲回了他的棺材里——吸血狼人的食谱除了鲜血、便是肉食了。青菜不在其列。至于猪头肉,对于许多比较讲究的狼人来说,那种脏兮兮的肉畜是决计不能上餐桌的。
“大家都知道,鱼人部落原本拥有独立的司法权。”
胖子抓着筷子,挥斥方遒:“但是前有瑟普拉诺与少壮派鱼人在岸上走私交易,被校工委查处,后有激进分子在书山馆涂大粪,惹的巡逻队与鱼人发生冲突……接二连三的事故让鱼人部落那虚幻的独立司法权摇摇欲坠。”
“不仅巫师不当回事,连它们自己人也开始怀疑起来了。”
“学校如果支持鱼人部落‘过分’的独立权限,就是对全体巫师的侮辱;但如果不支持鱼人部落的合法权益,又是对自己的侮辱……正所谓进也是错,退也是错。进退两难,不外乎如此。”
郑清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让他对近期主持学校工作的姚大老板产生了深深的怜悯。
从校猎会的群架,到校猎会突然冒出的龙兽,然后冬狩出事故,鱼人部落出事故,黑潮出事故,就连学校内部学院与学院之间、社团与社团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更不要提还有‘部分学生’想要趁着这种混乱搞事情。
这么一想,郑清顿时大摇其头,滋了一口青蜂儿,摇头晃脑叹口气,唱了首不平歌:“世人纷纷说不平,他骑骏马我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呀……只要双方各自稍稍退那么一小步,这个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学校退一小步,巫师文明就退了一大步。鱼人部落退一小步,它们就再也没有与巫师对峙的勇气了。”萧笑捡了一颗花生豆,丢进嘴里,嚼了嚼:“对于一个弱巫师文明来说,维持种族内心深处那丝仅存的勇气与尊严,或许比它们的生命还要重要。”
“嘁,话本听多了。”胖子不屑的摆摆手:“命都没了,还要那尊严有屁用!尊严是活人的追求的东西。死人是没有尊严的。”
“噫,真脏!”郑清原本挑了一支毛豆,听完胖子晕晕乎乎的话后,顿时大皱眉头,把毛豆重新丢了下去,选了颗青翠的西芹,同时抱怨了一句:“谁特么做实验的时候把那玩意剁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