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修课结束后,甘宁离开教室,并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去实验室,而是慢悠悠晃到步行街,在双唐记买了一包百多味子弹糖,一边咂摸着嘴里稀奇古怪的味道,一边溜溜达达进了流浪吧。
周三傍晚,流浪吧里的学生还很少。
倒是有不少学校的年轻教职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着各自的酒杯,小声交头接耳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进门的身影。
他们中有人是学校的探子,有人只是单纯来喝酒的,有人想寻找艳遇的,当然,更多人是来打听边角料消息以及购买某些通过正规渠道很难获得的魔法材料的。不论目的如何,流浪巫师总能一视同仁,以对方金子的多少来提供相应的服务。
甘宁非常怀疑,倘若某个探子愿意提供足够的金子,流浪巫师应该不会介意卖掉酒吧里除他以外的每一个活物——包括那些挂在天花板下的灯火虫。
所以,他对教授选择这位‘臭名昭着’的黑巫师作为合作伙伴,一直持保留态度。每一次来到流浪巫师的店里,也总是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一杯金色海妖,谢谢。”
年轻讲师敲了敲吧台,吧台后身材高大的多臂族调酒师手脚麻利的从酒架上抓起一瓶海妖朗姆、一瓶琥珀光,然后捏碎一颗柠檬,将它们与清澈的火龙蛋清混合在一起,灌注进一口充满魔力的杯子里。
白色的浪花、蓝色的基底,其中又有一滴滴宛如海妖的淡金色琥珀光在杯中旋转追逐,充斥着一股紧迫的味道。
“您的客人在二楼。”多臂族侍者不慌不忙的将那杯酒推到年轻巫师面前,声音很轻的问道:“需要加点蜂蜜吗?”
“不,谢谢。”
甘宁不喜欢杯中物的味道过于柔和,礼貌而坚定的拒绝着,顺手将一粒百多味子弹糖丢进嘴里,然后从吧台上拿起自己的金色海妖,转身,悄无声息向二楼走去。
从天花板垂落的喇叭花里,流淌出悠扬闲适的蓝调,仿佛在嘲笑每一个走进这座酒吧的巫师——
“……莉莉丝傍晚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沉默的契约,
她穿着一件红色裙子,
像血一样流淌,
像岩浆那样炽热,
她拿着盛满时光的沙漏,
然后对我说,总有一天,你……”
甘宁没有听到莉莉丝最后说了什么,当他推门进入那间固定的小包房后,属于流浪吧的喧嚣与嘈杂立刻被齐齐关在门外。
屋子里除了蒙特利亚教授,还有另外两位巫师——其中一位是这座酒吧的主人,另一位则是个头发花白的巫师,看上去既苍老又年轻,给人一种古怪的矛盾感。
当甘宁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恰好听到教授说的最后一句话:“……相信我,没人想把事情搞到这种程度。”
这是毫无疑问的。
就像教授最初说的那样,乌鸦们最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收取部分朱思体内含有‘贤者之石’概念的血液。
只不过因为目标身份过于敏感,为了扰乱占卜师们事后追溯,教授不得不联络了其他合作者,尽可能增加卜算中的变数。
而每一个合作者都有他们各自的目标——枯黄之地的巫妖想要对实验室的改造体们进行实战检验、黑暗议会的人想要试探鼠仙人的状况、月下议会单纯只是想与鼠仙人取得联系、还有部分身份不明的激进分子叫嚣要烧死某个年轻人——这就导致这个相互勾连的计划不小心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混乱。
注意到进门的年轻人,教授的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流浪巫师冲甘宁微微颔首,身影渐渐消失在原地,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巫师则戴上帽兜,默默转身离开屋子。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甘宁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拉普拉塔水的味道,这是一种炼金术中常用的中和剂,于是他立刻想起了一个名字。
“很高兴你安然无恙。”
蒙特利亚教授冲自己的学徒微微颔首,直奔主题:“现在,把那天现场发生的详细情况给我说一下……”
与郑清相似,甘宁也是今天中午才刚刚结束学校的健康与安全测评;但与学生们不同,身为第一大学的教职,他并不需要签署条款严苛的沉默契约,也因此,他才能给教授带来现场的第一手目击材料。
听到教授的要求,魔法生物学的讲师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停了停,他才求证似的问道:“教授,如果没有记错,很久以前,您就已经放弃了使用星空之力调和妖魔血脉的想法……为什么这次会释放这批失败的试验品?”
这件事也是他一直没想通的。
如果只是单纯想扰乱占卜师,除了星空,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不论枯黄之地亦或者黑暗议会,都是很好的背锅者。
但是星空?
除了疯子,没有正常巫师会跟它们打交道。
蒙特利亚教授惊讶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斟酌的转着手中酒杯,停了停,才慢慢开口:“没有什么实验是毫无意义的,失败的实验也有其存在价值……星空的意义在于其不可捉摸的特性,而我的另一个目标同样非常难以令人捉摸。”
“您想吸纳郑清同学加入您的实验室?”
甘宁终于说出了心底盘旋很久的一个念头:“我注意到您留在那头食人魔实验体皮肤上的魔纹……那些魔纹一度令郑清同学非常痴迷……”
在与那头怪物对峙时,他清楚的感受到身旁的年轻公费生正在经历某种诱惑,蒙特利亚教授似乎把他的道路清晰展示在了那名公费生面前。
“你还是从前那个年轻人,一如既往的敏锐。”
教授赞赏的点点头,没有否认:“没错,不论从血脉还是实力,那个孩子都能给我们的事业带来非常大的帮助……当然,我也不指望几朵漂亮的魔纹就能让他心悦诚服……但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个目标非常难以令人捉摸,我愿意给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里再加一点微不足道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