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上林苑没有气象监的掌控,天气变化更倾向于自然,郑清觉得这会儿从湖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不由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一声磬音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传入所有年轻巫师的耳中,让人精神一振。连带着那丝寒意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湖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磬声再次响起,月牙湖上空厚重的云雾顿时翻滚着,向两侧卷去,露出一条狭长的裂口,金黄色的阳光从裂开的云峡间落下,将天空、厘山与湖水涂抹的格外瑰丽。
磬声第三次响起。
春狩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启。
一道虹光从厘山脚下徐徐升起,投落在月牙湖对岸,准确的落在亚历山大赫斯的脚下,将他接走。他将是第一轮比试中第一个出场的猎手。
赫斯家族是联盟中为数不多非德鲁伊教派出身却以变形术着称的世家之一,家族中比较着名的人物有一百多年前的马格努斯赫斯,他第一次明确长期使用变形术的会出现类似魔力中毒的症状,并将其命名为‘变形性中毒综合症’。
亚历山大赫斯现年22岁,就读于第一大学阿尔法学院,四年级,平日表现中规中矩,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沉稳气质。
登上演法台后,他规规矩矩向四周行礼。
一支竹鉴从虚空中落下,掉进男巫的手中,他伸手一抹,竹鉴上便出现了一行闪闪发亮的小字――‘请使用变形咒炼制一服治疗疥疮的魔药’。
这行字同时显现在虚空之中,站在湖边的所以年轻巫师们都看得到。
郑清看到这行字的第一反应是困惑,因为魔药与变形术完全属于两个范畴的概念,他很难想象怎样用变形术来炼制魔药。
湖畔一片静谧。
厘山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显得有些耀眼,翻卷在山顶与山腰间的雾气如溪水般流淌着,来自各大家族的代表、三叉剑与丹哈格的‘猎探’、以及其他大大小小巫师组织的客人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的看着下方演法台上站着的年轻人。
亚历山大赫斯稍稍思忖片刻,从容的翻开法书,念动咒语。
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咒光次第升起,落在演法台之外存放炼制魔药各种材料与工具的地方,装着各种材料的药橱剧烈震动着,须臾间,橱柜打开,一只只灰绿色的蝎子挥舞着大鳌匆匆爬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几条铁青色的小蛇,通体遍布细小的白色斑点,它们蜿蜒着缀在蝎子之后,二者一同冲向一头蹲坐在亚历山大身旁的翠绿色大癞蛤蟆。
蛤蟆张开嘴,哈出一口滚烫的气息,鲜红的信子一卷,便将那些灰绿色的蝎子与铁青色小蛇卷进肚子里。闷雷般的声音在它的肚皮间响起,仿佛翻腾的沸水,一个接着一个的透明气胞在蛤蟆背上鼓起,然后破裂,腾起一缕缕颜色渐深的不明气体。
郑清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不明觉厉。
“原来如此。”
耳边传来蒋玉若有所思的声音,他困惑的看了女巫一眼,便听她很小声的解释道:“最简单的‘疥疮药水’需要使用干荨麻、粉碎的蛇毒牙、蒸煮过的带触角的鼻涕虫以及豪猪刺这几种原料……调配时,需要将干荨麻、磨碎的蛇牙丢进大釜里一起炖煮,在熄火后再加入豪猪刺与蒸煮过的带触角的鼻涕虫。
荨麻又被称为‘蝎子草’,亚历山大使用变形术将荨麻草变成蝎子,将粉碎的毒牙变成蛇,看到蛇身上那些细碎的白色斑点了吗?那是变形后的毒牙碎屑在魔法转化时的外在表现。然后他将大釜变成蛤蟆,以五毒相克的原理,用蛤蟆吞掉蝎子与毒蛇,将其在肚子里炼化……说是炼化,实际上就是一个炖煮的过程。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加入‘五毒相克’的炼化原理,那么亚历山大的这个变形术充其量只能算是掩人耳目的戏法,但加上这个原理后,炖煮实际变成了另一种反应模式,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真的在使用变形术调配魔药。”
郑清听着这番解释,只觉得大开眼界。
他从未想过不同范畴内的魔法还可以这样触类旁通、相互融合。下意识的,他想到了自己最擅长的符,如果台上的竹鉴要求自己使用符法来炼制一服魔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第一次,他对这个原本自己充满偏见的春狩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只看这第一轮第一场的比赛,他就立刻意识到,与缺乏资源及积累的寒门子弟相比,这些世家出身的巫师不仅仅拥有更全面、更丰富的魔法认知,而且他们并未故步自封,相反,在使用魔法的思路上,这些世家出身的巫师显得更灵活,只此一点,就能让一位资质普通的注册巫师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在外人看来‘资质优异’的注册巫师。
与之相比,郑清顿时感觉自己使用魔法的思路过于死板与教条了。
就在蒋玉解说以及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演法台上的那只大蛤蟆又相继吞下了黑白花色的尖脚蜈蚣以及浑身透明宛如果冻般的壁虎。
五毒相合,大蛤蟆渐渐安静了下来,背上原本噼啪炸响的水泡渐渐没了声息,浑身颜色也从翠绿转为墨绿最后颜色褪尽变成灰白色。
亚历山大赫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试管,放在蛤蟆的嘴边,接了半管蛤蟆淌下的透明涎水,晃了晃,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试管与那只大蛤蟆很快被送上裁判席。
郑清赞叹的点着头,不由自主的举手拍了两下,试图表达此刻的欣喜。用古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醍醐灌顶,当浮一大白’。这场比赛让他突然对符的使用有了很多新的想法,迫不及待想要找机会实验一二。
清脆的掌声在湖边的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这让他顿时感到一丝尴尬,也感到一丝不解――虽然理论上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但面对台上如此出色的应对与解答,难道不值得旁观者们拍手称赞吗?
“亚历山大已经四年级,马上就要从第一大学毕业了。”最后,还是蒋玉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了一下:“这个年纪的巫师,又是赫斯家族出身,却为了稳妥起见调配小孩子们都会的疥疮药水,很难获得大家认可。”
话音未落,一朵烟花从厘山脚下升起,在半空中绽放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七十三分。
这是十位裁判各自所给分数最终相加的结果――分数不高,却也超过及格线许多――演武台上的年轻巫师重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被虹光重新卷回月牙湖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