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渊看着她那副玉石俱焚的疯狂模样,护着肚子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中却燃烧着不容错辩的死志……
心中那股因“孽种”二字而起的滔天怒火,竟真的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微微一滞。
这女人……
倒是有几分骨气!
但也仅仅是微微一滞而已。
他君墨渊,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
李秀宁见他沉默,眼中决绝更甚,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字字泣血:
“君墨渊!你听清楚了!”
“你若敢动我爹一根汗毛!”
“我立刻就带着你这所谓的骨肉,共赴黄泉!”
她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你不在乎我李秀宁的死活!”
“难道……难道你连你自己的亲骨肉,也可以毫不在乎吗?!”
这最后一句质问,像是一柄重锤,敲在了君墨渊心头某个隐秘的角落。
孩子……
他看着李秀宁那张梨花带雨却又倔强无比的脸,看着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
喉结滚动了一下。
脸上的冰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玩味。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本王何时说过……”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现在就要动你爹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李秀宁的心头!
他没否认!
他只是说“现在”不!
这意味着,威胁依然存在!
李秀宁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太清楚了。
君墨渊这句话的分量。
更清楚双方实力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别人或许不清楚,被李家在太原的声势所迷惑。
可她李秀宁,从小耳濡目染,参与家族事务,岂能不清楚?!
就凭爹爹手底下那点兵马,那些看似忠勇实则各有心思的将领……
如何能与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坐拥四十万虎狼之师,帐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占据中原腹地的天下第一大反王相抗衡?!
硬碰硬?
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不行!
绝对不行!
爹爹不能有事!李家不能有事!
那是她最后的根!最后的牵挂!
为了爹爹,为了家族……
她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清白?名节?
早在那个屈辱的夜晚,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自由?尊严?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也早已被践踏得粉碎!
如今,她唯一能拿出的筹码,似乎……只剩下她自己,和腹中这个被她称为“孽种”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
方才那股玉石俱焚的勇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她缓缓松开了护住小腹的手,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摇晃。
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看向君墨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恨意和疯狂,而是带着一种破碎的、楚楚可怜的哀求。
声音也变得低微、颤抖,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定:
“君墨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声音:
“只要……只要你答应我……”
“永远不动我爹,不动我李家任何一个人……”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划过苍白的脸颊:
“我……我就留在这洛阳……”
“哪儿也不去……”
“安安心心……替你……替你生下这个孩子……”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屈辱和哀恸:
“从今往后……我……我都听你的……”
这番话,她说得极为艰难。
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在剐着她的心。
但为了父亲,她别无选择。
君墨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一只张牙舞爪、宁死不屈的雌豹,瞬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乞求怜悯的羔羊。
这种转变,让他心中升起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他伸出手,再次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光滑却冰凉的肌肤。
这一次,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却带着更深的、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看着她那双含泪的、写满哀求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摸了摸下巴,似在思忖,又似在玩味:
“哦?”
“当真如此听话?”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最终落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眼神变得灼热而复杂:
“好啊……”
他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
“看你表现了。”
“只要你乖乖的,安分守己,替本王诞下麟儿……”
“本王保证,不动你李家一草一木。”
君墨渊心中冷笑:本王不动,可不代表别人不动,王世充?宇文化及?这天下想让你李家覆灭的人,可不止本王一个!到时候,可怪不得本王食言!
听到他表面的承诺,李秀宁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尽管知道这承诺或许比纸还薄,但此刻,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连忙点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她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道:
“我……我会写一封信给我爹!”
“我会劝他……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不要与大王为敌……”
她抬起泪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只要……只要大王能派人,将信安全送到太原……”
君墨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
他收回手,随意地朝着殿门外一指,那里,两个身披甲胄的卫士如同雕塑般站立着。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信写好了,交给外面的卫士即可。”
“本王,自会安排。”
李秀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卫士,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和挣扎也熄灭了。
她还能做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只剩下麻木和认命。
声音低不可闻:
“……是。”
“民女……明白了。”
偏殿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屈辱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