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扶摇直上。
陈青帝背着手,晃晃荡荡走进厨房,嬉皮笑脸道,“芸姨,今天准备做什么好吃的?真香呐!”
芸姨没好气的瞪视陈青帝一眼,笑眯眯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帮忙。”
陈青帝搓手,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有芸姨等几位大厨师嘛,我就不凑这个热闹咯,光吃就行。”
“皮厚。”芸姨笑骂两句,示意陈青帝离开,免得烟火太重,熏着了他。
陈青帝也没做作,晃晃悠悠的转到院落,大致和李元霸耳语两句,视线扫向陈余生的所在的卧室方向。
这么多年,陈青帝都没进过那一扇门之后。
以前是因为陈余生在,他不想进去。
后来是陈余生不告而别离开江都,陈青帝不愿触景生情。于是这间存在数年的卧室,陈青帝自成年以后,从来没有进去过。
“哎,今年你又不回来。”陈青帝叹气,背着手,视线高抬。一番原地驻足,陈青帝耐不住心中的诱惑,径直走近陈余生的卧室,而后顺势推开门……
陈余生固然在江都包揽大全,坐享荣华富贵,但自身并非外界想象那般骄奢淫逸。他从来都喜欢宁静,简约的生活环境。
约莫四十平米的卧室,仅有一张床,一张茶几,一张书桌,以及零零散散的宣纸,笔墨被砚台压在书桌之上。
有风不请自来,宣纸唰唰作响。
陈青帝眯起眼,背着手站在门口,抬头扫向对面墙壁挂着的一块牌匾,看的久了,忍不住自嘲一笑。
这块牌匾算是整间卧室装饰的最为豪奢的装饰品,金边银框,烨烨生光,居中位置,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如行龙飞凤。
‘陈家有帝,马踏中原’
当年初进浅川学院的时候,陈青帝年少轻狂,一时纵意写下这八个字,虽笔锋之处刻意收敛,却匠心独运。犹记得那时候还被学院的教师称赞为书法大家。
后来这幅字帖,几经反转,最后落到了陈余生手中,再之后,他此时此刻便看到了眼前的这幅字。
“原来你将这幅字一直挂在卧室里,我还说后来怎么看不见了。”陈青帝摸摸鼻子,面带微笑。
清风徐徐吹动,宣纸微微摇摆。
陈青帝拍拍衣角,走进卧室,并就势坐到了木椅上。
这间卧室装扮虽然简约,但采光极好,斜斜的光束泼洒于宣纸之上,折射出陈余生曾经离开时候留下的字迹。字体端正,虽没有锋芒之势,却行迹工整,宛若铁枪笔直刺破青天。
当初陈青帝取笑陈余生的字写的过于清秀,类似女子文书,其实整体看来,颇有一股大浪淘沙的气质。
陈青帝咧嘴一笑,兴趣渐浓。
数十年来,陈青帝首次进入陈余生的卧室,对于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值得他认认真真的看一遍,感受一遍。
只是推开抽屉的刹那,陈青帝笑容刹那凝滞,而后神情黯淡。
一张泛红的照片,横放在相框中,左起陈余生,中间陈青帝,最右边,是一位气质宛若,容颜娟丽的雍容女子。
“娘亲……”陈青帝低低呼唤一声,瞳孔渐渐蒙上了一层雨雾。
这些年,他刻意不在外人近前提及自己的生母,怕的就是触及心中最伤心的弦。只是今天猝不及防的翻开这张些微泛黄的照片,心头骤然酸楚。
哪怕他二十出头,年少锋芒,但毕竟吃着五谷杂粮长大,七情六欲怎能斩断?何况这位被陈朝尊称一声素王妃的传奇女子,是在陈青帝逐渐记事的时候,黯然逝世。
“青帝,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犯倔。”
“你爸爸以后还要靠咱家的小青帝,没我在,你要担负起男人的责任,能替他考虑就替他考虑。”
“娘亲以后看不到你长大成人,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
幼时的记忆如潮水汹涌,来势奔腾,一幕幕,绝情而残酷的撞进他的脑海。诸多尘封的往事,以及那张存于心中永不褪色的笑脸,让此刻的陈青帝,泪眼婆娑。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事。
“我想念了。”陈青帝闭着眼,细细摩擦相框,眼角的泪水,依然滚滚而下。兴许是太用力,兴许是相框年岁久远,一阵抚擦,镜框当中崩碎。
陈青帝正失魂落魄的责备自己不小心时,发现泛黄的相册背后,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人生三恨……’
‘一恨被逐出本族吴家,纵死也不得进家族宗祠!’
‘二恨有心无力,不能看到余生踏破皇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恨身体抱恙,此生不能看着青帝,长大成人!’
陈青帝略显青红的双眼,早已被模糊的泪水遮掩,但看到这自己娘亲生前留下的堪称字字锥心的人生三恨,更是五味杂陈。
最后陈青帝仰声一阵咆哮,才微微疏散心中郁结。
卧室外,一众女子观望,却谁也不敢上前安慰。最后还是苏惊柔推门而入,走近陈青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苏惊柔全程不发一言,但动作中隐现的关怀,陈青帝岂能感受不到?
“我没事。”陈青帝擦去眼角的泪珠,展颜一笑。
苏惊柔缓缓蹲在陈青帝近前,指了指照片中的贤惠女子,柔声道,“素王妃?”
“嗯。”陈青帝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有感而发,他后续补充一句道,“你应该叫婆婆。”
苏惊柔俏脸一红,低眉垂目。
陈青帝搂住苏惊柔的脖子,淡声道,“我想去北方,现在就走!”
“为什么?”苏惊柔不解。
陈青帝解释,“想看看娘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更想看看吴家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对待娘亲。”
“我陪你一起。”苏惊柔请求。
陈青帝摇头,“我速去速回,除夕之前会和你们在江都重聚。”
苏惊柔神色复杂的握紧陈青帝的手心,虽然没说话,可这才回来,便匆匆离开,是不是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