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我并不想死,东白子也不想。”来人说道。
“你?”萧贱瞳孔收缩,“你不是东白子?”
“可以说是,但我宁愿不是,那小子太滥好人了。”来人低头说道。
萧贱不明所以,细细打量来人,只见他八九岁容貌,白白嫩嫩,一席白衣,确是东白子无疑。
萧贱“刷”地举起长剑,对准东白子,厉声道:“东白子,你在此玩弄花样也是无济于事,我心意已定,今日你难逃此劫。”
“东白子”微微一笑,道:“你武功如此高强,这九婴果树花费我无数心血,竟转瞬被你所灭,我自然非你敌手,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有件事情想让你得知:东白子对此事并不知情。”
萧贱只觉其中不解之事甚多,一时也不忙动手,道:“说下去。”
“东白子”负手仰面,缓缓踱步道:“这魔体练成之后,虽有千般好处,却有一桩麻烦,需要时时外出泄欲,否则会受欲火煎熬,迅速衰老,虽不致死,却也手脚无力,如同废人。而东白子此人生性胆小懦弱,如要他外出食人那是万万做不到,如是经历数次欲火焚身,他体内诞生了另一个人格,那便是‘我’,每次外出泄欲之时,便由‘我’代替他行恶,而他半点不知。只觉做了一场噩梦,虽心中不安,但身上却无半分不适。”
“我替他行每周一次的泄欲之举已有近千年时间,期间尝遍世间各种食物,上至人之脑髓,下至水沟蛆虫,均成我舌下珍馐,但我发觉东白子醒来之后依旧意犹未尽,仿佛这些食物仅仅能满足他口舌之欲,而非他真正渴求之事。”
“作为他的觅食者,我自是要对其负责,于是我翻找其内心,终于发现他心底所欲。”
“他幼年之时家乡曾遭受严重饥荒,他父母皆被饿死,留他独自一人世间过活。他苟延残喘,四处觅食,一日实在腹中无物,饥饿难忍,不得已吃起了观音土。”
“这观音土全然无味,仅能饱腹,他食入之后顿时后悔,急忙以指搅喉,将之尽数呕出,但如此一来他更是虚弱乏力,就此躺地晕去。”
“这时两名流浪汉发现了他,以为他是死尸(其实便是活人又有何妨),于是起了吃人的念头,便兴冲冲地生火烧水,准备将东白子烧熟后开荤。”
那两名流浪汉烧好了水,拿出柴刀,将东白子右腿剁了下来,东白子其时已饿得奄奄一息,竟不如何疼痛,仅仅轻哼一声,复又昏迷过去。
流浪汉将人腿丢入沸水,迫不及待地等肉煮熟,好大快朵颐。
哪知其时世道混乱,妖兽横行,这两人举动不知吸引了什么妖魔或者野兽,东白子迷糊间只觉数道黑影扑来,瞬间将两人咬死拖走,对自己这将死之人则不屑一顾。
东白子忽然闻到一股肉香,立时惊醒过来,见身旁有一大锅,锅中有一大块白花花的肥肉。还以为是上苍眷顾,不由感激涕零,慌不迭抓起肥肉,狼吞虎咽起来,全不顾隐隐作痛的下肢以及滚滚发烫的沸水。
他吃完了,心满意足,只觉得已尝过人间至味,人生至此,复有何求?脸上带着微笑,闭目待死。
但他并未死去,鬼谷子主人路过时救了他,并给他安了假肢,收他为徒,这段往事也就尘封在他记忆之中。”
“我哪里想到东白子最想吃的东西竟是自己,不由嗟尔长叹,只觉得无能为力。正想放弃,忽而一道灵光入脑,想起鬼谷子主人的三尸化仙阵妙用无穷,或可借其原理想想办法。我便召集来数百瀣尸,将之拼接成尸树,并将我的一片头皮埋入尸树正中,定期以生肉汁灌溉,凭借着瀣尸阴气以及尸阴凝时不死之特性,百天之后竟而在尸树顶端结出了一棵头颅,而这头颅与东白子一模一样。”
“我大喜过望,立时将头颅摘下,不及烹调,便大口啃食起来,不多时便将其啃得只剩骨头。吃完之后只觉心满意足,再无之前空虚难耐之感。”
其后树上果实越结越多,我再也无需外出觅食,只需每周来此采摘,便可满足食欲,自此以后子午谷周边人畜无故失踪的案子便大幅减少。”
“东白子”说完,掀起裤腿,露出其下木质假腿,道:“你若不信,这便是证据。”
萧贱听得目瞪口呆,实不知这“东白子”所言有几分为真,但那尸树,头颅,假腿,魔体皆陈列眼前,证据确凿,与其所说并无不符。一时只觉恍然如一场恶梦,只想快些醒来。
“东白子”苦笑一声,道:“现在你毁了尸树,我又不得不外出觅食了,你若不想东白子继续残害无辜,只有杀了我俩一途。”
萧贱晃了晃脑袋,骤然眼神凌厉,道:“你休要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罪名,你便是东白子,东白子便是你,何来一人两格之说?”
东白子耸耸肩,道:“我无意开脱,信不信由你。”
鸿雁缓步上前,按住萧贱肩膀,道:“萧郎,世间的确有多重人格之说法,恐怕是遭受某种极端痛苦,真灵为了逃避现实,自行分裂所致。你看这东白子言行,与之前截然不同,恐非寻常演技能够办到。”
萧贱心中犹豫,假如“东白子”所言属实,一切恶行皆由他一人所为,原先那东白子则清白无辜。但此时两人共据一个身躯,如将其正法,则两人皆受波及,一时彷徨无措,难以抉择。
“东白子”又道:“不光是我,南朱子,西青子皆有第二人格替他们行恶,次日醒来之后一切都不记得,直如黄粱一梦,你欲弘扬正义,可要********为好。”
鸿雁出言道:“你莫要东拉西扯,找他人垫背。那南朱子我们已经与其交过手,并不如你这般罪无可恕。”
“东白子”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道:“原来南朱子姐姐已与你们会过面啦!敢问是哪位与其过招?萧哥哥,南朱子姐姐功夫如何?是否觉得春宵苦短?”
萧贱冷冷地道:“所幸她功亏一篑,我并未受其蛊惑。”
“东白子”低下头颅,邪笑道:“难怪,据说南朱子与人宣.淫必取其人性命,我还纳闷你怎能逃过此劫。”
“萧郎,就算东白子本尊并不知情,但毕竟曾双手染血。何况他这般活下去定会继续祸害人间,实是生不如死,你就当替天行道,将他送入真灵轮回吧。”鸿雁传音道。
萧贱沉吟片刻,终于不再犹豫,上前一步,说道:“得罪了!”斩邪剑倏然挥出,斩向东白子。
东白子站立不动,双目阖起,脸现解脱之色。
便在此时,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两界村上空响起,那鬼谷子,或者叫作白起,以威严的声音说道:“请东白子,南朱子,萧贱与鸿雁来黑尸塔二楼审判室一聚,共同审判西青子倒行逆施,为祸人间,背叛师门之罪。”
东白子闻声,身子一震,双目瞬间变得清澈无邪,后退一步,堪堪避开斩邪剑的斩击,急道:“萧师弟,鸿师妹,你们为什么要砍我……算了,鬼谷子主人突然宣布西青子罪行,其中定有蹊跷,我们快过去看看吧。”说罢,转身便向黑尸塔跑去。
萧贱与鸿雁对望一眼,心中均是困惑不已,不知那鬼谷子怎的突然变得如此强势起来。于是互相一点头,随即加快步伐,紧随在东白子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