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速度奇快,转眼已飞得没了踪影,郭树临怒发如狂,毫不松懈,紧追不放。过不多时,他已奔至一峡谷之中,此处虽不如鬼愁峡那般地势险恶,但也是崎岖不平,其中树木郁郁,杂草丛生,根本全无道路。郭树临咬牙坚持,尽往灌木树枝间钻去,走了一里,他衣物被荆棘尽数扯烂,身上也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但他全不在意,甚至可说是甘之如饴。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他耳听得前方传来喝呼碰撞之声,似乎有人正在动武。他循着那声音行去,过不多时便来到灌木尽头,一片草地出现在眼前。他躲在灌木中,定睛望去,果不其然,在那草坪之上有两人拳来脚往,激斗正酣。
那两人赫然便是鸿雁与素雪衾,只见那素雪衾身法奇幻万变,掌力如同冰风雪暴,向鸿雁侵掠而去。鸿雁则站立不动,周身气劲旋转,将素雪衾掌力尽数挡住。
郭树临眼见两人武功高得出奇,凭自己现下功力绝非敌手,只能强忍怒火,躲在一旁,等待双方两败俱伤,自己再去渔翁得利。
他心知复仇之事极为艰难,绝非凭一时之勇能够达成。是以虽怒火攻心,但并未陷入疯狂,反而使得他比平时更为冷酷。
再斗了一柱香时间,那素雪衾忽而攻破了鸿雁气罩,靠近了鸿雁身前,只见她脸露喜色,倏忽吐出数道掌力,结结实实印在鸿雁身上。
那鸿雁摇晃数下,转眼化作水雾散去,原来竟是一道镜影。
素雪衾脸上变色,刚想跃开,忽觉四周气劲绵绵不绝,向自己缠绕上来,她本已全力出击,一时内力不继,登时动弹不得。
只听一声轻笑传来,鸿雁的身形在她身旁出现,出指如风,连续点了她章门、上脘、肩井等数个大穴。素雪衾本已受伤,如何能够抵挡?登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委顿在地。
鸿雁秀眉微蹙,看了看自己指尖,道:“你穿了幽冥地衣?”声音微颤,似乎颇感痛楚。
素雪衾惨然一笑,低声道:“你虽伤了我,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地衣上布满菌类,如不服我独门药物,不久就会全身长满菌瘤,保证连你师父活转过来也认不出你。”
鸿雁凝望着她,冷冷道:“你待怎样?”
素雪衾咳出一口血,气息奄奄地说道:“你立下誓言,就说再也不会派人追杀我,我自也不会再与你作对。我给你解药,你放我离去,自此以后,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鸿雁神色凝重,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素雪衾面露喜色,远远抛出一个药盒,道:“外敷内用,皆是此药。”说罢,挣扎起身,向远处走去。
鸿雁接过药盒之后,一动不动,目送素雪衾走远,忽然出言道:“何方宵小,在一旁窥伺本宫?”说罢,她舞动长袖,郭树临只觉数道气流缠绕上来,将他往前一拽。郭树临猝不及防,被气流自灌木丛中拽出。连翻数个跟头,栽倒在鸿雁面前。
郭树临心知自己命悬一线,当即横下一心,纵身跃起,一掌“群妖辟易”,向鸿雁攻去。
鸿雁冷笑一声,侧身避开此掌,随即一挥袖袍。郭树临只觉一股气劲如钢似铁,直中胸口,登时“啊呜”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飞出老远。
鸿雁飞身赶至,又是数道气流自周身钻出,将郭树临悬于半空,道:“你那一掌倒也不错,可惜火候太浅,临敌经验也差。说吧,你是何人所派?为何要跟踪于我?”
郭树临用力挣扎,发现那气流缠绕甚紧,全然无法挣脱,自知无幸。于是不发一言,只是对鸿雁怒目而视,仿佛要将这仇人面目牢牢印入脑海,至死不忘。
鸿雁露出困惑表情,道:“你干嘛这般看着我?我和你有仇么?还有,你为何要扮作白脸奸臣?难道你是一名戏子?”
说着,她一把将郭树临胡子扯下,接着运功凝出一个水球,往郭树临脸上一泼。郭树临脸上脂粉被水冲落,露出本来面目。
鸿雁凝神一瞧,登时惊呼一声,叫道:“郭少当家?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郭树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没死之前,我怎么能死?”
鸿雁似乎极是震惊,面色惊疑不定,后退数步,对着郭树临不停打量,同时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两人就这么沉默不语。郭树临本有无数恶毒言语,想要对着鸿雁咒骂,但事到临头,却是一句也骂不出口,只能死死盯着鸿雁双目,以目光发泄怒火。
过了一盏茶时间,鸿雁忽然浅笑一声,道:“莫非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郭树临点了点头,依旧默不作声。
鸿雁伸出一只手指,支着杏腮,嘟着嘴说道:“但人家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呢,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我便让你杀了我,如何?”语气天真,似在对人撒娇一般。
郭树临心头大震,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颤声道:“你说……什么?你当真……会让我杀你?”
鸿雁灿烂笑道:“当然啦!本宫身为圣女,金口玉言,跟皇上圣旨也差不了多少,绝不会反悔。”
郭树临倏忽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鸿雁不答反问,道:“你住在何处?”
郭树临不知其用意,心下思量:“她绝不会安什么好心,莫要中了她的奸计,害了同伴。”于是说道:“我独来独往,只为找你复仇,故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鸿雁面露微笑,欣喜地说道:“那就好啦!我要你跟着我一起走,照顾我饮食起居,啥时候我觉得心满意足了,你便可下手杀我。”
“什么?”郭树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鸿雁,但见鸿雁神色认真,绝无半分玩笑之意。不由浑身颤抖起来,暗想:“她究竟作何打算?我武功远不如她,她要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莫非她闲着无聊,想要捉弄于我?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报仇的机会……”想到此处,郭树临脱口而出,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立下毒誓,绝不食言。”
鸿雁当即正色敛容,道:“道君在上,本人乃玉仙宫弟子鸿雁,现在此立誓。我愿与郭树临同行,只消他一路上对我照顾周到,令我满意,我便将我性命交由他处置。如违此誓,必叫我身入十八层地狱,死得苦不堪言。”说完,她随手一挥,将郭树临自空中放下,笑眯眯地望着他,道:“郭少当家,怎么样?这下你肯相信我了吧?”
郭树临不动声色,拍了拍身上尘土,道:“就这么说定了。你要去何处,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鸿雁道:“我要你陪我说说话。”
“说话?”郭树临皱起眉头,问道,“这天下之大,伶牙俐齿之人甚多,为何要我陪你说话?我一向口拙舌笨,你又不是不知道。”
鸿雁撅起嘴,道:“我偷偷出宫,云游四方,一直是孤身一人,实在是闷得慌。但我身份尊贵,怎能与身份低贱之人结交?唯有你,既是我以往熟识之人,又不会巧言令色,巴结与我。故也只有对你,我才能敞开心扉,说些心里话。”
郭树临心想:“她这么说,想必还是存了杀我之心,也只有如此,她才会放心对我说出私密之言。看来事不宜迟,我需先下手为强才行。”
这般想着,他露出无奈神色,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我洗耳恭听。”
鸿雁嗔道:“当然要由你负责找话题啦,不然你怎算履行诺言?”
“我?”郭树临闻言一愣,随即大感头痛,挠头半晌,出言问道:“那我问你……适才与你动手那女子……似乎在你身上下了毒,你取得了解药,为何还不服食?你不怕毒性发作吗?”话一出口,郭树临立感后悔,心道:“我何必提醒与她?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鸿雁得意一笑,道:“那个傻女人,我练有寄灵显化,只需寄灵于体内菌株,将之排出体外,便能安然无恙。根本无需劳什子解药。”
“那你为何将她放跑?”郭树临诧异问道。
“她是我师伯,以前曾与我师父争夺过玉仙宫宫主之位,之后又因废立圣女之事与师父起了争执,以致与我师父水火不容。在明月台上一场大战,她被我师父击败,负伤远遁。临走之时,她偷走了我玉仙宫圣物‘天月白儿石’,我不知她将此石藏于何处,故而将她放跑,并悄悄将一冰钻置于她经脉之内,之后我只消感应那冰钻中寄灵,便可找到那白石下落。”鸿雁毫不遮掩,据实以告。
郭树临没想到鸿雁当真直言不讳,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知道鸿雁随时会杀自己灭口,不由暗自戒惧。
鸿雁说完,闭起双目,露出思索神色,过不多时,她睁开眼睛,喜道:“好啦,那素雪衾停下来了,我们这便去找她吧!”
郭树临皱眉道:“可是你答应过她饶她性命,不再追杀于她。你此刻破誓,叫我如何相信于你?”
鸿雁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杀她,只要我取回白石,再废了她玉仙宫武功,这便罢手,让她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