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浑不在意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自己所构筑的极乐净土开始崩塌,六道轮回也即将迎来终结。
她闭起眼睛,等待属于自己的永恒。
在等待中,她心中感慨:人生如梦,一切都将成空,譬如晨花朝露、过眼云烟。待得繁华落尽,万物终归尘土。
是的,唯有寂灭才是永恒……
“喂,醒醒,闭着眼睛瞎想啥呢!”一个刺耳的声音将她的感概打断,她心中一惊,忙睁开眼睛,只见张智难衣衫破破烂烂,如同一名乞丐,站在自己身前,口中兀自喋喋不休。
她心生疑虑,坐起身子,扭头望了望自己躯干四肢,发现自己一切完好,全无受伤迹象。
再四下张望,那白雀寺已恢复本来面目,变得朴实无华,平静地便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心中陡然生出怒火,地向着张智难吼道:“你对我使了幻术?”
张智难一摊手,道:“没法子,谁叫你先用幻境困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啰。”
雪莲双目燃着恨意,咬牙望着张智难,似乎要随时上前扑咬,过了一会儿,她自牙缝中挤出话来:“我的自在道心不是幻境,全是真实存在的空间。”
张智难哈哈一笑,道:“那正好,我刚才那也不是幻术,而是杀意。”
“杀意?”雪莲一时不解,心生好奇,不由问道:“那我为何会觉得我已然身死?”
“境由心生。”张智难道,“我的无尽之体原本由杀意发展而成,适才我对你猝然放出了全部杀意,你心绪本就不稳,霎时心智为恐惧所夺,体验了身死时的场景。而这天道阵全是由你运转,你既以为自己死去,此阵自然而然烟消云散。”
雪莲双目无声无息地流下两行泪水,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忽而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你为何要这般麻烦,直接杀了我岂不是更快?难不成你害怕脏了你的手,不肯杀我不成?”
张智难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杀你,只因你于我已无威胁。”
“谁说的?”雪莲挂满泪滴,咬牙道:“我还有自在道心……下次我定会招来更加强大的怪物,与你们为敌……”
张智难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的。你之前所以相助韩信,是因为你是他爱人,现下他已不再将你挂怀,只不过将你当做他的工具,你自是再无帮他必要。”
“你胡说!他还是爱我的!”雪莲厉声反驳。
张智难语气中含着歉疚,道:“不,他自被那黑线侵入,已生而为神,再无凡心,其实你早就知晓此点,不然你也不会求我杀你,不是么?”
雪莲身子一颤,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喃喃道:“不……即便他……与剑啸宫融合……在他心中……定然还爱我……”说到此处,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张智难喝道:“你已自鬼门关内走上一遭,难道还勘不破这等孽缘么?现下我已无暇理你,待他日得闲,我必来登门拜访,好好将你的故事听完。”说完,他扔下依旧哭泣不止的雪莲,快步向着那广场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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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待萧贱自一念世界中出来,拍了拍手,道:“萧居士,今日一战未能尽兴,下次我完成心愿,自会等你前来挑战。”说罢,他转身欲走。
萧贱忽道:“慢着,咱俩还没完事呢。”
韩信眉毛一扬,道:“怎么?你当真想死?”
萧贱摇头道:“不,我只是想请淮阴侯高抬贵手,放过那离去的吴三桂等人。”
韩信冷笑一声,道:“你已到了这等境界,难道还有无聊的恻隐之心么?”
萧贱道:“非也,我之所以向你请求,并非是心怀仁善,而是为了淮阴侯你着想。故而要嚼嚼舌根,来劝你一劝。”
“为了我?”韩信转过身来,道:“那我倒要听上一听。”
萧贱道:“淮阴侯既然身为剑啸宫宫主,想必自诩为神袛,自以为可替天行道吧。”
韩信傲然道:“你莫要以为可以和我平等交手,便可对我说教,若非之前你连使诡计,又偷袭得手,只怕你早已败下阵来。”
萧贱哈哈一笑,也不否认,道:“阁下假如当真招来了剑啸宫,那在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你之所以未能如愿,正是因在下一句小小的谎言。而这也正是你的弱点所在。”
韩信不再言语,神色略显凝重。
萧贱继续道:“你对于凡人皆存了轻视之心,认为可肆意玩弄他人,掌握他人性命,先前在遂宁城下,你明明可将吴三桂轻易击杀,却要受他侮辱,只怕也是了玩弄人心之念吧。”
韩信“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萧贱又道:“在下那时隐藏身份,你便认为在下微不足道。而我略施小计,便将你唬得一愣一愣,你之所以未能成功,正是你过于轻敌之故。”
韩信道:“我的确是有些轻敌,但你其实并非凡人,用此下作手段,不嫌有些自降身份吗?”
萧贱道:“这正是你我差别,你追求神性,而我拥有凡心。凡人之所以长久存活于世间,正是因为他们弱小而顽强,任凭世道如何变迁,他们也要使尽手段谋求生存。而自古以来诸多仙魔之体,则傲慢无比,存着向着天道挑战之心,但即便是强如伏羲、姜尚、甚至是淮阴侯你,也在真灵之道中灰飞烟灭,百不存一。”
韩信陡然变色,道:“你怎知此事?”
萧贱答道:“在下信口胡言,不幸言中,淮阴侯见谅。”
韩信表情惊疑,阴晴不定。
萧贱接着说道:“故我相劝淮阴侯,莫要因拥有神性,而忽视了凡心,凡事不要赶尽杀绝,而需留一线生机,须知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天行有缺,遁去其一,方符天道。”
韩信听完,良久不语,忽然间喟然长叹,伸手一招,存留此处的无常军头颅中飞出一丝丝黑线,回到韩信体内,随后无常军身子一软,纷纷倒地。而韩信则褪去了大羿形貌,变作了张献忠模样。
他诚恳地说道:“今日听君一席话,令在下多年疑问一朝得解,不知你这番话是出自哪位前辈,可将姓名否示下?”他深知萧贱决计想不出这等高深言语。
萧贱一拱手,笑道:“他乃是一尘世迷途之人,姓名不足为道也。”说罢,他心中暗道:“伏羲老爷子,刚才多谢你那一番话。”
伏羲道:“森罗法相现千人千面,此次他化作大羿,通情达理,或可将他说服,下次可能性情再变,绝不可掉以轻心。”
萧贱微微点头,韩信见他有意隐瞒,也不再多问,朗声道:“此次我将一半白杆军归还,也算是给大明留一线生机,即日起我将正式开始攻占四川,并自立为王,他日假使有缘,你我战场上再决高下。”说罢,也不等萧贱回应,金光一闪,霎时消失不见。
萧贱等了一会儿,察觉他已走远,蓦地长出一口气,重重坐倒在地,捂着膻中穴伤口,喘着粗气道:“奶奶的,疼死老子了,没想到这次真的差点死了。”
“师父……你这算是打赢了?”鲁管仲忽然凭空冒了出来,将信将疑地问道。
“哪还有假的?想你师父战无不胜……”他说到此处,忽然一拍脑袋,失声叫道:“不好!义兄只怕尚在与雪莲交战,他身为连败之王,只怕这次依然要糟……”
“食粪孽畜,居然这般贬损老子!”天空飘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阵清风吹过,张智难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了众人身前,说道,“韩信呢?”
“被我赶跑了。全蛋儿?你居然活着出来了?难不成你赢了?”萧贱不敢相信地问道。
“何止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连赢六场。”张智难志得意满地说道。
“不,你输了。”他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三人回头望去,只见雪莲那幼小的身形缓缓走来,周身紫气浮动,其上托着一昏迷女子,赫然便是秦良玉。
“雪莲……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明明就是我赢了。”张智难恼羞成怒地说道。
雪莲摇了摇头,道:“我之前说过,你没能杀死我,便算是你输了。现下我活蹦乱跳,胜负之数,一望便知。”
“你……强词夺理……”张智难斥道。
鲁管仲叹了口气,道:“你俩别争了,现在由我们全场表决,看看是谁在理。”
接着他咳嗽一声,道:“认为张智难获胜的,请举右手。”
张智难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环顾四周,发现几人皆无动静。
鲁管仲又道:“认为雪莲获胜的,请举左手。”
话音落下,萧贱与鲁管仲忙不迭地高举左手,雪莲呆了一会儿,也缓缓举起左手。
鲁管仲高声道:“我宣布,雪莲三比一获胜!”
张智难一把抓过白面具,扔在地上,戟指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老子下次还救不救你们。”
萧贱与鲁管仲忍将不住,皆放肆大笑起来,形貌极贱,让人生出揍人的冲动。
一旁柳如是被这笑声吵醒,懵懵懂懂地坐起身来,莫名其妙地望着狂笑的萧鲁二人以及气急败坏的张智难,受其感染,嘴角也不觉扬起,多日以来的郁闷情绪也一扫而空。
“难不成我又做了一场梦?”她眼望萧贱,自言自语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