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明无法染指的孤寂之地,双手交错坦然迎接世界毁灭,当天崩地裂来临之际,我们终究陪伴彼此左右,庆祝我们几乎抵达终点,遗憾他们终将烟消云散,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Everybody-Wants-To-Rule-The-World)。”
早在1985年,英国摇滚乐队惊惧之泪(Tears-For-Fears)就曾经放声高歌,“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三十年过后,人类的贪婪和欲望也似乎从来都不曾消失过,那种疯狂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
事实上,又何止是三十年呢?整个人类的漫长历史似乎就是一个轮回,在毁灭中重生,在重生中毁灭,我们终究被困在了原地,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命运:从悲剧到喜剧,再从喜剧回归悲剧,无法摆脱。
“欢迎降临人世,从此无法回头。即使昏昏沉睡,我们仍然武装面具,拒绝生存本能召唤,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这是我的渴望,这是我的忏悔,驱使下定决心,驱使追逐自由和欢愉,世间没有天长地久,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
因为太过疯狂而变得荒唐,因为荒唐而变得悲伤,然后变得无奈变得茫然,最后又重新疯狂起来。每个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欲望之中,画地为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束缚到窒息,却仍然顽固不化地拒绝反抗。
“无法忍受犹豫不决,受困于浅显短视,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
但……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看透呢?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摆脱呢?
包括蓝礼也是如此。
可悲,可笑,可叹。
兜兜转转的最后,他们终究都是被困在原地的蝼蚁而已,抗争着战斗着对峙着放逐着,自以为主宰了世界,自以为征服了世界,却在世界的尽头才猛然醒悟,自己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沧海一粟罢了。
他,又到底在抗争什么呢?
蓝礼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后视镜,泪水已经停止了下来,满脸污痕显得狼狈不堪,他却根本不在乎,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视镜,残留着些许泪光的眼神里闪烁着绝望的哀伤,“菲利普,现在开始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再次开口询问到。
同样的问题,再次狠狠地击中了菲利普,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因为控制得太过用力而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最后,菲利普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坦然而直率地望向后视镜,迎向了蓝礼的视线,保持着过去五十年以来的一贯仪态,从容不迫、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地回答到,“蓝礼少爷,我在这儿。”
一句简单的话语,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却沉甸甸地压在了蓝礼的胸口,久久地,久久地不曾出声,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蓝礼才轻声回答到,“好。”不过一个字而已,却似乎消耗了蓝礼身体里的所有能量,紧绷的肩膀线条缓缓耷拉了下来,整个人慢慢地靠向了椅背,就这样徐徐闭上了眼睛。
似乎,累了,却也终于安心了。
看着这样的蓝礼,菲利普的眼眶不由湿润了起来,在老泪纵横的边缘徘徊挣扎着,压制了再压制,最终才勉强逃脱了崩溃危机;然而,落在蓝礼肩膀之上的视线却褪去了管家的严肃和拘谨,悄悄地变得柔和温暖起来。
蓝礼似乎就这样睡着了,车厢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静。菲利普却也没有着急,就这样安静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耐心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静静欣赏着洒落在密西西比河之上的金色阳光,波光粼粼地潺潺流动着。
在这一刻,他们就这样短暂地虚度光阴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菲利普,离开霍尔家吧,过来我家。”车厢里再次响起了蓝礼的声音,平静缓和,如果不是那微微的沙哑声暴露了真相,那波澜不惊的语调根本察觉不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所有事情都没有改变。
“好。”菲利普回答到。
蓝礼知道,菲利普的梦想就是能够坚守管家的位置一直到生命的终点。现在,应该由他来守护菲利普。
“你给马修打一个电话,帮忙在伦敦购置一栋宅邸吧。我总不能每次回归伦敦都在诺丁山暂住下去。”蓝礼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和打算。
“好。”菲利普再次回答到,但他的视线余光却再次瞥了蓝礼一眼,他可以察觉到蓝礼声音里的细微不同。
以前的蓝礼,虽然总是疏离地保持一定空间,让人无法靠近,但他却始终是温暖的;现在的蓝礼,却在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冷漠,那种冰冷刺骨的漠然,尖锐地刺痛了菲利普,他不由就担心了起来。
购置宅邸,这也意味着蓝礼正式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他将回归伦敦,不是如同偶尔拜访或者公事出差,而是高调地强势回归,就如同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一般,正式宣告自己即将展开反击。
这……不是蓝礼。至少,菲利普不希望蓝礼转变成为这样。
但蓝礼似乎察觉到了菲利普的担忧——即使他现在依旧闭着眼睛,“他们没有办法改变我,我也不会改变。只是,有些事情、有些决定,我终究需要学会前进。也许我不想要统治世界,但至少我可以守护自己的坚持,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他们就必须承受代价。这是轮回。我们都是被困在了命运车轮之上的傀儡木偶,不是吗?”
有些人,永远不知道“适可而止”;还有些人,永远都在“得寸进尺”。
“关于海耶斯和玛雅,如果他们愿意前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亚瑟、安德烈和伊顿这里都有不少项目需要帮忙;而且,购置宅邸之后,我也需要帮助,老实说,新兴贵族总是不如世家来得底蕴深厚,不是吗?”即使在这时候,蓝礼还在开玩笑——新兴贵族,这是在形容他自立门户之后的家族呢。
海耶斯和玛雅是菲利普的一双子女,他们的年龄都比蓝礼年长,也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如果蓝礼正式向乔治和伊丽莎白宣战,他们都是可能被波及的对象——而且还是站在最前线的危险对象,蓝礼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不过,蓝礼的表达方式非常体贴:不是高高在上地伸手援助,而是表示他自己需要帮助。
“……好。”菲利普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转身离开,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现在事情开始进一步恶化,谁都无法预测未来到底会走向何方。
“菲利普,你觉得我应该接受授勋吗?”安静之中,蓝礼提出了一个问题,核心问题;只是,他的声音始终保持了平静,分辨不清楚具体情绪,让人无从揣测。
“不。”菲利普平静地回答到。
蓝礼的嘴角轻轻地上扬了起来,发出了低低的浅笑,“为什么?”
“它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一定要接受,那么你值得更好的。”菲利普又再次恢复了熟悉的管家模样。
蓝礼好奇地追问到,“你知道王室准备颁发什么勋章给我吗?”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内部传闻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名单,每年负责提名的首相、内阁以及外交部等等,或多或少都可能传出一些消息,但王室的审核以及具体的勋章级别,就只有少数顶尖人士能够了解了。换而言之,授勋名单不难打听,无孔不入的狗仔们每次都早早打探出消息;但勋章级别却只有接收到邀请函的当事人能够知晓。
菲利普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值得更好的。毕竟,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英国王室。”
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带着吐槽和自黑:显然,菲利普也了解王室作风,绝对不可能授予年纪轻轻的蓝礼过高荣誉的。那些“过时而迂腐”的传统,恰恰也是菲利普自己正在坚持的——只不过,对待蓝礼终究是不同的。
“哈。”蓝礼不由轻笑了起来,却也没有说明,自己拒绝的到底是什么勋章;而菲利普也没有进一步询问。
车厢之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然后菲利普就重新发动了引擎,车子缓缓起步,再次加入了车流之中。
但没有驾驶出去太远,身后就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呜呜呜”的声音无比刺耳,示意他们靠边停车。菲利普不明所以地驾驶着车子离开了车流,又重新回到了路肩位置,停靠下来。
稍稍等候片刻,就可以看到两名巡警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菲利普将车窗摇下来,礼貌地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请出示你的行驶证和驾照。”巡警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迟疑,在菲利普掏出证件的过程中,接着询问到,“你们刚刚停靠在了路边非常非常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看来,不是出现了什么违规,而是太过异常,这才引起了巡警的注意。
“我有些困乏,觉得疲劳驾驶不太合适,于是主动路边停车,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确保自己的疲倦有些消散之后,这才重新上路。”菲利普依旧保持了礼貌,有条不紊地解释到。
如此解释……似乎也没有什么破绽。
只是,巡警依旧存在着些许疑虑,“抱歉,请理解我们的工作,我可以询问一下,后座上的乘客是谁吗?”
注: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Everybody-Wants-Rule-The-World——Aron-Wright),文中推荐的不是原唱版本,而是翻唱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