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叩叩。”
马修抬手敲了敲门板,虽然知道蓝礼没有任何回应是大概率事件,他也还是站在门口稍稍等待了片刻,然后这才推开了房间门,严严实实地遮光窗帘将外面世界的光晕全部都阻挡在外,只是透露出一股朦胧的湛蓝色微光,就如同置身于海底深渊一般,忍不住睁大眼睛开始探询那片光晕之中的神秘,暖暖的空气在房间里涌动着,令人产生了一种浸泡在温泉之中的惬意和舒适,肌肉就放松了下来。
打开门口的夜灯,马修径直走到了窗户旁边,将三层厚的窗帘直接拉开,“撕拉”,那灰蒙蒙的光亮就洒落得满地都是——
虽然室外也依旧是一个阴天,层层叠叠的云雾将太阳遮挡起来,还没有正式进入秋天就已经弥漫着初冬的色彩,大片大片的灰色在街道和建筑之间缭绕着,世界有种沉沉的静谧;但稀薄的光亮依旧为室内的微光染上了一层浅浅的乳白色,似乎就连冷峻肃然的空气都悄然弥漫开来,不由打起了冷颤。
“……”床铺之上传来了含糊不清的嘟囔,转过身就可以看到把被子盖到了头顶的蓝礼,如同春蚕一般蠕动着,只有这时候才能够隐隐察觉出一丝孩子气,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高傲和清冷,用他的方式表达不满。
“蓝礼,必须起床了。”马修站在了床尾,回答他的是一个抱枕直接就飞了过来,他熟稔地直接闪躲开来,然后再次重复到,“蓝礼,是时候起床了。”
“再给我五分钟。”蓝礼那沙哑的声音从被窝里传了出来,慵懒而困顿,浓浓的鼻音透露出没有睡饱的困顿。
马修也没有再催促蓝礼,转过身就可以看到蓝礼堆放在地上的衣服和拖鞋,不由弯腰一一收拾起来,然后把书桌之上杂乱的文件全部整理起来——虽然认识蓝礼将近二十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蓝礼的不拘小节,但每每如此,他还是充满了困惑: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在一个晚上之内就可以把屋子弄乱的?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能力,对吧?
利用文件夹和隔离板等小器具,马修把整个书桌整理得清清楚楚,所有物品全部分门别类,按照类型、内容、年份、作者等等类别,一一摆放整齐,这才显露出桌面原本的模样,整个视觉效果都清爽了许多。
转过身,结果却在室内沙发躺椅上又发现了散落的文件,马修站在原地稍稍停顿了片刻,而后就再次走了上前,收拾起那几张信笺,视线快速一扫,然后就可以看到蓝礼的熟悉自己,游龙走蛇地写着:
“当他人返回家园,我仍然走在路上,直到抵达另外一边(The-Other-Side),亦或者是一事无成。”
马修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细细感受着那些词句在唇齿之间的碰撞,最后又重复地念到,“一事无成(Come-Undone)”,平淡无奇的词语却化繁为简,讲述着隐藏在灵魂深处的那股倔强和哀伤。
当其他人都已经衣锦还乡,而他依旧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踽踽独行,期待着能够抵达到世界的彼岸,不撞南墙不回头,也许是因为他拒绝妥协也拒绝投降,也许是因为选择放弃也就意味着否决了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可以返回的港湾了,于是,他所能做的就是继续狂奔下去,知道抵达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The-Other-Side)?”马修扬起了声音。
等待了片刻,蓝礼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属于我的一边。”
这让马修的嘴角不由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我以为是乔治和伊丽莎白对立的另外一边。”
蓝礼掀开了被子,但依旧躺在了原地,注视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最开始的想法是如此,就是取得成功、实现梦想、创造辉煌的另外一边,因为只有失意者、失败者才会停留在这一边,拒绝向自己认输。”
“但后来我就意识到,我和他们的想法不同,对于成功和梦想的定义都截然不同,我才不要前往他们对立的另一边,我的世界,不应该以他们为标准。所以,我将按照自己的步调,前往属于我的一边。”
蓝礼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沙哑和慵懒,那些话语也就没有了平时的铿锵有力,只是隐藏其中的坚韧和笃定始终如一。
然后,蓝礼就抱着被子,转头看向了马修的方向,嘴角不由浮现出了一个笑容,“那只是昨天晚上的随笔,旋律都还没有配上呢,诗歌不像诗歌、散文不像散文、随笔也不像随笔,阅读起来应该充满了问号。”
“新专辑?”马修询问到,听到蓝礼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他接着说道,“我记得,你在纽约也有一个文件夹,全部都是你的创作吧,其中不少都没有完成,写了一半或者几行,你确定不需要把它们填补完整吗?”
“哈。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蓝礼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闷闷地抱怨着,“我没有时间,我觉得新专辑可能要开天窗了,啊,果然我不适合当歌手,创作专辑什么的,真的太折磨了,我甚至一个概念都没有。”
“……”马修满头都是黑线,“留在纽约的创作草稿,应该就已经超出一张专辑的分量了吧?”
“歌曲数量的确如此,但它们不见得就适合放在同一张专辑里,我需要一个主题,目前为止的创作还是比较散乱。”蓝礼诚实地说道,“要么就真心诚意地完成创作,要么就干脆放弃,否则只是消费歌迷而已。”
马修轻轻颌首,没有再继续争辩下去,关于艺术创作,蓝礼才是拥有发言权的一方,而他则是普罗大众的那一方,想到这里,马修突然就好奇起来,“……我可以加入你的那一边吗?”
“你从来都是我的这一边。”蓝礼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给出了回答,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马修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蓝礼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似乎正在倒影着漫天星辰,他停顿了一下,“……不能后悔吗?”
“抱歉,没有退路了。”蓝礼瞪大着眼睛,满脸无辜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马修只是轻轻颌首,“好的。”这让蓝礼欢快地笑了起来,马修紧接着说道,“应该起床了。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蓝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认为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和过去一周一样,这又是全新的一天。”
马修将手中的信笺塞到了书桌的文件夹之中,随口说道,“那么就必须加快速度了。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天。”
“……好吧。”这回轮到蓝礼停顿了,无可奈何地说道。
抵达伦敦至今,转眼就已经一周了。过去这段时间里,蓝礼没有停步调整,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活动起来,吹响了回归的号角。
不过,蓝礼的策略和方式非常特别。他没有高调地出现在派对狂欢或者公开场合,只是陆陆续续地出现在私人俱乐部或者艺术画廊等等场所,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也没有专门迎合活动的邀请,就好像此次返回伦敦,纯粹就是度假;而且,不是隐秘的度假,相关行程只要有心总是能够探听到。
渐渐地,消息就在口口相传之中传播开来了。
有人在大英帝国博物馆里看到了蓝礼的身影,有人在私人俱乐部里看到了蓝礼与亚瑟、安德烈等人的身影,有人在温布尔登看到了蓝礼和马修打网球的身影,还有人在利物浦的马场看到了蓝礼的身影……
诸如此类。
然后就有人专程前往那些场所制造偶遇,蓝礼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保持了礼貌的姿态给予回应,以前的传闻得到印证、随后又传出了更多传闻,围绕着蓝礼的话语就这样熙熙攘攘地缓缓热闹起来。
传闻,蓝礼即将正式回归,从此定居伦敦;传闻,蓝礼准备回归霍尔家,与乔治、伊丽莎白宣告和解;传闻,蓝礼此次返回伦敦是为了相亲,期待着能够寻找到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传闻,蓝礼正准备大展宏图,离开演员行业,进军商界;传闻,蓝礼即将再次登上伦敦西区舞台,排演全新剧目……
传闻传闻传闻,数不胜数的传闻在扩散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难以分辨,但真实性却始终不是重点,蓝礼才是。不是新闻媒体展开报道的爆炸性轰动,而是在特定阶层之间引发热议的关注焦点。
去年牛津伯爵的宴会之后,关于“蓝礼-霍尔”的讨论就始终不曾真正平息过,但遗憾的是,蓝礼在伦敦的时间始终不多,他的身影也很少很少出现在宴会派对上,这也为他的故事和经历增添了传奇色彩;现在蓝礼终于出现在了伦敦的社交场合上,尽管不是私人派对,却足以让精英阶层和上流人群亢奋了。
期待和瞩目之间,蓝礼的一举一动都正在引发着讨论,然后,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就渐渐汇集在了一起:
根据亚瑟-霍尔的最新消息确认,本周六即将在嘉里克俱乐部(Garrick-Club)举行的慈善拍卖会,传闻之中的神秘嘉宾就是蓝礼-霍尔,并且,他还会捐助个人物品参与到拍卖之中,这顿时让整个上流社会都热闹了起来——
整个九月份,最火热的活动就是这场慈善拍卖会了,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