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接着声音提高,带着笑意:“武松,刀收回去。”
天知道他是怎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六个字。武松的刀尖已经削进了史文恭肩头,入肉一分两厘,细细的血丝慢慢渗开来。
但那刀也再不前进分毫。潘小园三魂七魄在空中游荡了好一阵子,此时才一一归位,眼珠子向下一望,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周身不知何时浸透了冷汗,腿发软,又不敢倒,生怕自己挪动一个芝麻粒儿大的空间,就被他来个一失足成千古恨。
鲁智深愣了,拳头慢慢放下,大约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快的人。四下看看,发现地上倒着一个,赶紧给提溜起来,提出一连串轻微的呻`吟。
武松面色铁青,极慢极慢地收了刀,眼中仿佛燃着熊熊大火,将史文恭包围起来。目光极快地掠在潘小园脸上,那一张被三个火把映着、却惨白如雪的面孔,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余光再一扫,牙缝里轻轻迸出几个字:“岳兄弟,你没事?”
岳飞让鲁智深扶起来,擦掉嘴角一滴血,倔强摇摇头。
武松心里面一锅热油。还是低估了史文恭,或者说,高估了岳飞的能耐。他惯性使然,认为周老先生的嫡派高徒,底子又那么好,纵然强不过自己,总是个值得托付的水平。孰不知岳飞从来无缘被老先生教授武功,眼下功夫造诣依旧有限,放在梁山,也就是个中游上下,大约能跟蒋敬打个平手。
要让岳班长在乱战中保护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的确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但若是史文恭打定了主意要来抢小潘姐姐这个软柿子,那他除了自求多福,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史文恭没有一招把他杀了,算是认他作为“同门师弟”,手下留情。
晁盖脸色极其难看。对不会武功、无冤无仇之人动手,已经是大大违了江湖惯例。以史文恭的名气身份,谁料到他会出这招?
老大哥手指着史文恭,喝道:“宵小之徒,竟敢出手暗算,以男欺女,算哪门子好汉!快把她放了!我们饶你不死!”
史文恭冷笑:“当我傻么?”
除了武松那一刀,眼下大伙后知后觉,四面八方,最起码十几条白刃将他围在中央。这还不算另外十几个拳头脚尖,更没考虑即将闻讯赶来的大批梁山好汉。史文恭本事再大,也是寡不敌众,没法插翅飞出去。放掉手里这个唯一的小小筹码,但凡梁山这群人不按江湖规矩来,把他无声无息的灭在这小院子里,再一封锁消息,估计就能成为年度江湖第一悬案。
还好这院子里不止梁山一拨人。史文恭压低**,狠狠说一句:“包道长,这可都是你逼的!”
也算是提醒一句晁盖,有江湖朋友看着呢,你们别想玩人海战术。
包道乙显然也没料到史文恭的功夫如此精进,更没料到那位武松“师妹”如此脓包,居然连反抗都没反抗,就让他轻轻松松的控制在手里。朝潘小园投去一个嫌弃的目光,冷笑一声。
“侬要怎么样!”
潘小园魂魄归位,心脏重新开始砰砰跳,思考能力慢慢回了来。她拼命个自己定心,自己这条小命对史文恭来说还暂时有些用处,以他的本事,也不太至于手滑。暂时死不了。
凝固了许久的呼吸终于吁了出来,腿上站稳了些,不过冷汗就控制不住了。张口,舌尖全是涩,声音七绕八拐的有点变调。
“史官人,周老先生可曾……可曾教导你,对……手里没刀的白、白丁,也能动手么?”
史文恭哈哈一笑,声音转狠,全无往常的轻浮滑头:“所以他不是我师父了。”
潘小园头一次后悔自己没能发狠练出武功,直到现在,十个俯卧撑还是天方夜谭,更别提让武松教些别的。倘若如今的自己真的是“梁山好汉”编制,有全山的“义气”护身,史文恭拿自己开刀前,起码会再稍微三思一下。
她也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所谓“江湖人”的能耐。史文恭看似文文弱弱的一名儒将,手底下却是铜墙铁壁,只两个手指头,就让她动弹不得,稍一挣扎,全身难受——这还是他未必使了全力。相比之下,此前武松也曾搂过她、拽过她、让她别乱动,现在看来,简直是在跟她过家家。
武松刀尖不离史文恭脖颈三尺,一滴滴往下滴着血。牙齿轻轻磨着,看得出,竭力收敛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姓史的,我数三下,给我放人。”
史文恭微微冷笑,手指在潘小园脖颈轻轻一拂,她吓得一闭眼,浑身鸡皮疙瘩。
“放人可以,密信给我,让我下山。”
武松眼色一暗,还没说话,那簌簌发抖的人质先细声细气来一句:“开价太高,奴家并非梁山好汉,只是……只是个帮工算账的,不值那么多!”
史文恭轻轻一笑,低头在她耳边,极低的音量,轻声反驳一句:“是么?在晁盖眼里,娘子是不太值钱,但旁人呢,可不一定。”
“一!”
潘小园被他说得脸上一烫,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对面武松神色。
倘若眼神能杀人,他面前已经是个万人坑了。武松难道真的会傻到,为了自己,无条件的交出周老先生托管的、能让天下大乱的密信?
她告诉自己要有点气节,武松将这信保管了十年,期间被追杀成狗,差点死了多少次,也没放弃……
仿佛是呼应她这个念头似的,武松面目如冰,看也不看她,“二。”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面色冷静得可怕,仿佛史文恭手里不是一个大活人,而只是从什么地方摘下来的一朵花儿。
潘小园反而有些定心。不知怎的,心头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要是武松慌了,那才是自己真正该倒霉的时刻。
晁盖双眉一轩,略一沉思,又看着公孙胜,眼中有些催促的意思。后者明显一筹莫展,握着宝剑,朝老大哥为难地摇摇头。
这其中意思,潘小园觉得自己看明白了:眼下态势,寻常武功已经奈何不了史文恭,,是时候祭出些道法妖法来扭转局面。
而公孙胜的抱歉之意也很明显:没魔了,要攒一会儿。
晁盖回复镇定,终于表态,果然如同史文恭所料:“史兄未免算盘打得太好,拿个妇人家要挟,就想让梁山唯你马首是瞻了不成!潘小娘子,我梁山好汉义气为重,没有向人低头的时刻,你莫怕,别丢了咱们梁山的气概!”
摆明了让她时刻准备为山寨利益牺牲。换了晁盖本人,为了兄弟,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出血出命。因此他也不觉得这个命令有多不妥。甚至若是换了大多数他的好兄弟,这句话是连提醒都不用提醒的。
潘小园深知老大哥性格。事关梁山尊严,他当然不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向史文恭这个江湖败类低头。否则传出去,他趁早辞了老大哥的位置,回东溪村种地去。
甚至已经有小喽啰跃跃欲试,想要趁机偷袭史文恭。武松眼一瞪,把他瞪了回去。
史文恭冷笑:“好,看来晁寨主是不在乎手下人性命的了。反正史某这次上山,本就是豁出性命,到现在也没流点血,某自己都很惊讶呢。”
喉头的手微微收紧。潘小园立刻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眼泪出来,伸手去抓他的手,哪里撼得动。
武松目眦欲裂,不太敢看那张微微胀红的小脸,咬牙片刻,突然伸手入怀,用力一扯,旧布包托在手掌里,封口处连着跟断了的线。
“信给你,我要人。”
史文恭微微冷笑,眼睛紧盯着那布包,忽然说:“给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大约也已经听说了包道乙被偷梁换柱糊弄惨了的事迹。武松毫不犹豫,单手一拉,手指头夹出两张陈旧的黄纸。
史文恭眼睛一亮,低声道:“好。”
这一来一回只用了片刻。此时大伙才意识到武松的意图。晁盖厉声叫道:“武松兄弟,别冲动!”
包道乙也慌了:“喂,侬做什么!”
潘小园想叫一声“武二哥别冲动”,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晁盖朝左右使个眼色。朱贵和鲁智深立刻一左一右围上去。武松空闲的那只手轻轻一推,朱贵跌了两丈远;而鲁智深则有点犹豫,一只手搔着光头。要拖住武松,看着史文恭杀人么?
史文恭不浪费一刻时间,右手从潘小园喉咙口放开,伸手就是一抄。
手指刚碰到那根断绳,武松突然五指一松,那布包垂直落下,正落在他伸出的脚面上。与此同时,兔起鹘落,铁掌突然欺近,掠过潘小园头顶,直取史文恭咽喉最柔软的地方。潘小园几根乌发瞬间被削了下来。
史文恭一惊,右手还在半空呈抓握状,不及回手格挡,只得左手放开潘小园后心,向上架住了这招致命攻击。武松立刻抓住她胳膊,用力朝自己身边一扯,叫道:“过来!”
潘小园纵然毫无战力,也知道拼命往武松那边一扑。身子刚纵出去,还没抓紧他,突然脚底下一绊。包道乙方才徒手削开的半个木疙瘩,正横在她脚底下,黑灯瞎火的谁都没看见。
机会稍纵即逝。她一个踉跄,只觉得后心一紧,顷刻间腾云驾雾,等睁开眼,已经身在院墙外面。史文恭哈哈大笑。
“武松,往后我要是再信你的话,就把我那史字倒过来写!”
潘小园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带哭腔。
“史文恭,往后我要是再信你一句话,我他娘的不姓潘!”
史文恭瞬间回复了文雅端方的语气:“别叫,不然杀了你。”
潘小园立刻住口收声,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脖子上那只手。
史文恭微笑:“瞧,这句话你怎么信了呢?”
潘小园:“……”
此时院子里的人方才一股脑涌出来。天大亮,百鸟争鸣。史文恭转头看看背后,似乎也有几队喽啰赶过来。时间已经拖得太久,再没法搞突然袭击。他决定退一步,见好就收。
冲着晁盖朗声道:“史某告辞了。这位梁山小娘子,我暂时带去我们曾头市做客,好吃好喝待着,不伤她。等你们何时想通,密信送来,再把她原封奉还!——包道长,我们北方事,你少掺和,免得惹了我们曾头市,潘小娘子有个三长两短,账要算在明教头上!”
武松怒到底:“想得美!”
阴沉沉的就要往前冲,被回过神来的鲁智深一把拽住,动不了:“这撮鸟答应不伤人了,让这厮下去,以后再想办法,洒家帮你揍人!”
后面几个人也七手八脚拉住他。武松**几口,稍微平息了胸膛,一字一顿地说:“好,姓史的,你也知道我武松记仇。从今往后,休要让我在江湖上撞见你,否则早晚把你碎尸万段!”
同样是威胁的话,有的人说出来,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分量。比如鲁智深晃着拳头说洒家要揍你,或是朱贵来一句“你等着”,大家都不会太当回事。前者可能过两天就忘,后者多半没那个胆子。
但武松说出这话,定然就是说到做到。
周围人的神情明显肃了一肃。潘小园感到周围一阵阴冷,史文恭那只手微微颤一颤,离自己的喉头远了两寸。似乎是给自己定心似的,还轻轻“哼”了一声。
他冲着一众梁山人马高声笑道:“麻烦给一条船!”
以史文恭的本事,虽然有一定的把握突出重围,杀回梁山脚底下,但山下是茫茫水泊芦苇荡,除非他变成一条鱼,否则若是没有梁山的渡船,他也只有被困在中央的份。
晁盖脸色铁青,刚要出言斥责,看了看武松的神色,哼了一声,还是点头吩咐下去。他也看出武松已经接近忍耐的极限,若是真出什么事,让这个火药桶发作起来,这一院子的心腹未必降伏得住。
但以史文恭这人的智力武力,实在预测不到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棋。潘小园觉得后心被史文恭用力一拽,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
史文恭始终让她挡在自己身前。潘小园想故意走慢些,被他轻轻一推,作为催促。
“娘子对不住,请你莫走偏了。我听说你们梁山上,有个什么小李广花荣,专爱背后放冷箭。”
摆明了考虑到一切被偷袭的可能。花荣若是敢远程放箭,他史文恭也有块现成的盾牌。
潘小园咬牙,冷汗直下,不知所措地看着武松。若是花荣真的来掺和,又真的跟晁盖一条心,说不定果然会……
武松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不离她身周数尺之地,拳头攥得咯咯响。
潘小园忽然开口,声音楚楚可怜:“武二哥,我要是路上被这人杀了……”
武松怒道:“他敢!”
史文恭大笑:“有什么不敢!”
说完,声音突然转低,在潘小园耳边吐出下一句:“别怕,只是吓吓他。”
潘小园哭哭啼啼的:“要是我给这人杀了,你们、你们别忘了在忠义祠……给奴家摆个地方……奴家那天送你的腌咸鱼,你别忘了吃,就当是个念想……晁大哥,求你给奴家报仇……鲁师父,奴家房里还有不少好酒,都给你……”
再说两句,就让史文恭不客气地捂住了嘴。天知道这鬼精灵的小娘子在传什么暗号。
晁盖嘿然。小娘子倒是有那么一点视死如归的劲儿,命悬人手还记得安排后事,有些英雄好汉的味道。虽然说话语无伦次,到底没太给梁山丢脸。
但这只是小事。大局上,梁山毕竟是输了一招,差点中了史文恭的算计。若不是那个姓岳的小厮带来周老先生的口信,以及明教派人来阻止,说不定真被这人花言巧语给忽悠了。
晁盖越想越怒,手里握着一块碎转头,一点点捏成粉末。
金沙滩码头上果然泊着一条空船,船头蹲着个摇桨的小喽啰。史文恭见了,生怕有诈,挥手道:“我会水,划船用不着你!”
赶走那小喽啰,史文恭试了试两支船桨,结实有力,满意点点头,让潘小园坐在船头。
双桨一划,小船荡出去两三丈。史文恭左右看看,一片无边无际的水汽,感慨道:“来的时候,旁边多少凶神恶煞的大哥们左右监视着。走的时候,却有幸美人相伴,泛舟湖中,真是有得有失,倒也不虚此行。”
如今眼看安全了,这人又重新开始嘴贱。不得不说,方才他过五关斩六将,脱身的全过程行云流水,就是一个标准的教科书式跑路,任凭复述给谁听,谁都会给他竖个大拇指——倒是有得意忘形的资本。
潘小园不接他话,半晌,突然开口:“所以,那个什么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倘若他问心无愧,就不会在包道乙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阻止伊说出□□。除非,有那么一点儿可能,包道乙也一直在撒谎。而包道乙和史文恭,如果硬要选出一个眼下更可信的角色,她宁愿选前者。
史文恭一怔,马上也明白了她的一番推理,眯起眼,微微一笑。
“娘子觉得是真,它就是真。这种陈年旧账,谁耐烦追查到底?”
潘小园脑子里乱乱的,刺探一句,没心思跟他再打哑谜,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回头看看,远处岸边已经赶来一群人,能明显看出鲁智深的光头锃然发亮,和尚嘴里似乎还在直娘贼死撮鸟的骂骂咧咧。那群人里却没武松。天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没好气地问:“曾头市离这儿多远?”
史文恭却没答,摇着桨,笑道:“不远,但咱们路上不妨走得慢些。娘子你猜猜,要多久,那武松会追过来,把我要的东西送上呢?”
潘小园反唇相讥:“你以为晁寨主他们会看着武松干傻事?”
史文恭微笑:“我还不信武松打定主意的事,能让旁人拦住。”
倒是有眼光。潘小园忍不住再跟他扯:“你想岔了,武松武二郎跟我非亲非故,天天跟我吵架,还差点杀了我过。”
史文恭带着笑意看她,答了一个字:“哦。”
潘小园彻底没脾气,轻轻咬牙道:“要是他打定主意不给你呢?”
“那只能委屈娘子,在曾头市多住些日子。我们曾头市物资丰富,只怕娘子待上一阵,还会乐不思蜀呢——你会骑马吗?”
潘小园默然不答。她才不相信,史文恭有这份好心养她这个闲人。一旦确认她这个砝码不足以让武松动摇,还不定怎么过河拆桥呢。
史文恭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忽然问:“娘子可知,我昨晚为什么单单去找了你?”
潘小园没好气道:“因为我多管闲事,打探你们开会,让你不爽了。”
“不止。”他微微一笑,“史某还觉得,滚蛋走人之前,若不再见娘子一面,心里放不下。”
潘小园心里一大跳,随即冷笑:“承蒙挂念。”
水波起伏**,水雾中现出一排栅栏房顶。那是泊子西侧的水寨。水面上稀稀拉拉的布着些竹筒陷阱,全没有往日的天罗地网——休渔令的功劳。
史文恭十分熟络地转了个弯,绕着走。
船身微微一晃。潘小园稍稍立起来一些。
史文恭立刻道:“坐下。”
“腿麻了,换个姿势。”
“坐下!”
没等他命令第三声,潘小园猛地站起来,抓起裙角,一头就往水里扎。
史文恭立刻明白她要干什么,船桨一伸一绊,眼看要将她推回船里。水面下伸出几只蒲扇大手,抓住她裙角衣袖,咕咚一声拽了下去。
饶是潘小园有所准备,这下子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本能地闭紧眼,屏住呼吸,全身立刻冰凉湿透。身子往下又是一沉。隐约听到水面上史文恭大喝一声。
这次金蝉脱壳终于成功了。方才她乱七八糟的“交代后事”,固然有让晁盖放心的意思,但最要紧的,是跟武松交待的那两筐“咸鱼”——只有他俩人知道,这咸鱼代表阮小七,代表梁山泊最精锐的水军军团。
武松显然理解了她的意思。在阮小七的水寨跟前,她丝毫不怕纵身一跃。别说她一个活人小娘子,就算是一条活泥鳅,只要任何一个姓阮的在场,都能毫发无伤的抢救出来。不过她倒不知道拉她下水的是谁,也许是张顺……
脑中全是轰隆轰隆的水声。史文恭应变奇速,船桨还是立刻就跟了下来,天下罕见的棍棒招数,在水里一冲一搅,水中几个人立刻就手忙脚乱。
潘小园只觉得后背一痛,头一次切身体会到史文恭的可怕。翻动的水波里竟然也带着如此大的力量,当时头就发晕,呛了一大口水,随即口鼻让人紧紧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