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奇的乐声传来。
一身素白的沐初走在长绒道上,琴风鞭风拂起他的衣袂,那飘摇之姿不知在瞬间夺去了多少姑娘们的呼吸。
鼓声倏地加重,在沐初吹奏出来的音调带动下,从刚才的磅礴,一下变得更为壮观。
紫川大陆之上,各国的统治者,几乎人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一些公主千金或者没有接受过名门贵族的训练,但,所有贵族皇子世子,有谁不是从一出生就要被灌输金戈铁马定天下的观念?
大家心里或多或少对战场都有一份向往,就算是贪生怕死之辈,在心中也定然曾经幻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们身穿银色盔甲,骑着汗血宝马,在沙场上冲锋陷阵,驰骋千里。
七七这一首经过改良的精忠报国,配上沐初的乐声后,顿时在每个人心头展开了一幅烽火燎原的壮阔山河画面。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一念,所有人立即陷入策马奔腾与长沙中的凛然。
眼前的画面或是悲壮,或是激动人心,或是凄凉,或是狼烟四起,不同的人看到的画面各不相同,但却轻易都陷入了进去。
楚江南不自觉握紧玉椅的扶手,目不转睛盯着站在架子鼓之后的七七。
她站在那里,敲打的不再是什么乐器,而是军队里神圣的战鼓。
激动人心的节奏,让战士们一鼓作气,不惧烽火,勇往直前。
他仿佛看到自己手执张茅,骑着雪色战马,正要和战士们一起冲往敌军的阵地。
可就在此时,母妃含泪的目光出现在面前,“皇儿,回来,你不行,你不行,皇儿……”
一声一声凄厉的呼唤,一滴一滴滚烫的眼泪,全是母妃对他的不信任!
不,或许不是她不信任自己,而是,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
他也想有朝一日可以率领大军出征,保家卫国,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就像四皇兄一样。
但,没有人愿意给他机会,大家都珍惜着他的性命,没有人愿意让他冒险。
所以,他表面安静,却似暗地里做起了大家都不赞同的事情。
人生短短数十年,尤其是他这个等死之人,与其死得寂然,不如死得轰轰烈烈,是不是?
鬼瞳受邀来了皇城,一批又一批杀手涌来,他们都想要他的命。
他偏不死!哪怕恶疾缠身,他也要傲然活在各种视线里,他要活下去!
“啪”的一声,不知何时落在手中的杯子被狠狠抓碎,玉瓷扎入掌心,这一痛,顿时拉回他迷失掉的意识。
猛地抬眼看着慕容七七,她凝神静气依然在击鼓,目光如炬,却是清透明亮,完全没有半点邪气。
摄魂!
这丫头,居然也会摄魂!
可她专心致志,只在击她的鼓,根本没有半点要操控旁人的意思,这一点上,和东陵轻歌弹奏魔琴完全不一样。
难道说,这不过是她潜意识散发出来的潜力,连自己都不知道?
环顾四周,率先看到的目光清明的四皇兄,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他看得清楚。
那么深沉的恨,恨得究竟是谁?虽然散去的速度很快,他却分明看到了。
四皇兄和他刚才一样,分明是陷入了,只是,如自己一般,很快便清醒过来。
再看四周,那些公主皇子们人人脸色各异,有的一脸期待,有的一脸哀伤,只是很明显,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完全回不过神。
就连拓拔飞娅和东陵轻歌,那鞭刃弦刀全都慢了下来,目光黯淡,又在哀怨些什么?
楚江南没有兴趣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他感兴趣的是慕容七七的潜意识,她居然有一份潜藏在身体里的能量,以鼓传神,让毫无防备的众人轻易乱了魂。
若是这鼓由东陵轻歌击出来,很多人必定不会被蛊惑,谁都知道她是个中高手,因心里有防备,故能抽身。
但,换了是慕容七七击出,那些完全不对她作防备的人,变轻易着了她的道。
只是,这丫头明显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忽然,“啪”的一声,东陵轻歌双手一下摁在琴弦上。
她清醒了!
眼底的黯淡顿时化作愤怒的火焰,双掌离弦,十指用力拨动,“锵锵锵锵”,强悍的弦音随之荡开。
那贱女人居然敢对她用摄魂术,简直不可原谅!
她要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摄魂!
东陵轻歌被彻底激怒,本是从未打算在比试上用到的魔音,只一瞬间已经飘荡在会场每个角落里。
与她同时清醒过来的拓拔飞娅飞舞着手中长鞭,却也只能护住自己心脉,完全护不了多余的人。
一股强悍的音色迎面扑来,声音如同带上了最真实的力量那般,一股一股涌至。
七七心头一紧,凝神护住心脉,鼓声缓了下来也顾不上了,侧头望去,就站在她身边的沐初唇角处果然已经溢出鲜血。
会场上,不少皇子公主千金们心头一痛,“噗噗”数声,不少人口吐鲜血,在自己带来的高手的搀扶下匆匆退开。
楚玄迟长身立起,一步走到皇上和太后以及一众妃子们的跟前,他往那里一站,虽然什么举动都没有,只是安静站在,但,刚才迎面扑来的那些强悍力量顿时已散去,完完全全找不到半点痕迹。
楚王收回落在太后肩头的大掌,平顺了下呼吸,目不转睛盯着下方飞速弹奏的东陵轻歌。
他真的老了,刚才被东陵轻歌的弦音一震,连气息都乱了。
这沙场罂粟虽然霸道,在会场上施展开如瓷魔音,完全无视这里所有皇族中人的安危,确实太无力了些。
但,这本事……若是玄王爷能将她娶进门,将来他们楚国必定会国力大增,一统三国指日可待。
所以,被她的魔琴乱了气息,楚王不仅不生气,眼下反倒闪过几许愉悦的光芒。
东陵浩天一直在注意着楚王和楚玄迟的表情,刚才轻歌被慕容七七激怒,使出他之前一直告诫不许用的魔音,他还时刻准备着出去阻止,就怕惹怒了楚王。
却不想,楚王如今没有在生气,看他看着轻歌是的目光,很明显是期待和欣赏。
轻歌这一闹,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反倒更坚定了自己在楚王心中的地位。
他安了心,执起杯子安然品酒,目光却落在了慕容七七身上。
七七唇角渗着血,很明显内力不行,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担忧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沐初身上。
见沐初再次吐了一口血,她鼓声一停,低呼道:“阿初,退出去!”
沐初没有动,哪怕口吐鲜血,依然在吹奏着曲子。
他的音律在鼓声停了之后立即成了主旋律,就算没有鼓声,也是别具一格,好听得很,哪怕东陵轻歌的弦音强盛,始终无法将他吹奏出来的音色完全盖去。
这奇异的乐器究竟是什么东西?似乎……不差。
“阿初!你下去,别吹了!”他身前衣襟已经被猩红的血染开一片,脚下明显有几分不稳,但修长的身躯依然笔直挺立着。
七七咬着唇,明白他的心意,也听到了他和自己一起演下去的决心,可是,她尚且还能扛一扛,他没有一点内力,根本扛不住。
果然,沐初才吹过半段曲子,忽然“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唇齿间狂涌而出。
“阿初!”七七低呼了一声,已经顾不上比试,正要过去扶他,蓦地,一只大掌落在她肩头上。
抬头,对上了赫连夜淡漠的目光,虽是淡漠,但她知道,就像昨夜南王爷弹奏天涯是一时,有他在这里,自己和沐初都会安全。
赫连夜另一只大掌落在沐初背门上,两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强悍的暖流深入体内,沐初星眸一睁,刚才弱下来的音色顿时变得明亮,节奏也在不断加快。
七七深吸一口气,正要重拾信心继续击鼓,忽然,一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击鼓,跟着本王默念口诀,把所有的意念集中在东陵轻歌身上。”
七七抬头,竟对上楚江南深邃的眼眸。
他薄唇未动,看起来根本没有说过任何话,但她知道,刚才那话是他对自己所说。
来不及去研究个中缘由,她握紧鼓槌,“咚”的一声,重鼓敲落。
“天地浩气悬于心,心悬于顶,顶悬于门……”$
七七一边跟着默念,一边如同他所说的,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东陵轻歌身上。
她,弹着杀人于无形的魔音,伤了阿初!这个女人,不可饶恕!
“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响,节奏越来越快,沐初只有聚精会神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两股越来越强悍的气息左右袭来,拓拔飞娅早已长鞭一收,盘腿坐在地上,静心运功抗衡。
至于其他的人,有几分来不及逃开的宫女太监倒在地上,吐了一地的鲜血,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些及早逃开的,也都逃得远远地,半步不敢靠近。
本身武功强悍的,各自还留在席位上,静心欣赏这一场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