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七七轻唤了声,小手穿过他的腰际,从背后将他用力抱上。
沐初本来已经足够僵硬的身躯又绷紧了几分,此时此刻,心里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杂念,有的只是慢慢的紧张,还有激动。
他怕自己会错意,怕自己想太多,希望太大,等到落空的时候,会绝望得撕心裂肺。
“阿初,对不起。”他没有回头,七七便埋首在他宽厚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不断溢出的细汗,感受着他的激动,她闭上眼,哑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一直让你很难受。”
沐初握紧拳心,想跟她说一个“不”,让她安心入睡,但,这一刻,这个“不”竟委屈得完全说不出口。
难受,是真的难受,尤其现在,难受和激动纠缠着,让他从身到心极度不好受。
“不……睡么?”他努力压下自己紊乱的心绪,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些,但,话语中微微的颤音却泄露了心里这一刻的不平静。“很晚了,别闹,早点休息。”
“嗯。”她点了点头,紧贴着他绷紧的背,依然埋首在他已经被汗湿的睡袍上,闭上眼:“睡吧。”
可他……哪里睡得着?
紧握的大掌时而松开,松开之后立马又紧紧握上,睡不着,哪怕极度疲惫困倦,却还是睡不着。
似乎睡不着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身后的小女人微微动了下身子,又往他背上贴近几分,点点蠕动,如同一条无骨的软虫,分明……在耍赖。
沐初无声叹息,终于翻过身面对着她,在她头顶上方伸出长臂。
七七抿了抿唇,抬起头,和过去每一夜那般,枕在他的长臂上,窝在他的怀里。
“没有我,他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些?”她闭上眼,闷闷的问道。
“除非你在他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他温言道。
很奇异的两个人,分明像对夫妻一般抱在一起,谈论的,却是娘子和其他男子的情事。
他笑得无奈,将她往自己身上再拉近几分,长臂落在她腰上,轻轻揽上:“不要纠结,等他醒来……”
“你是我夫君。”她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依然闭着眼,脑袋继续往他怀里钻去。
今夜,似乎比平时更加依赖他,更加舍不得离开。
有些感情,那已经不单单是男女之情,对她来说,沐初是真正的亲人,比亲生父母兄长还要亲。
他……已经是与她骨血融合的那个家人,如同宝儿一样。
不知道自己和楚玄迟的将来会如何,唯一清楚的是,她不会放弃阿初,不会丢了这个家。
一家三口,有她,有阿初,还有宝儿……
沐初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等他醒来再说吧。”
这丫头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如此急着向他表明心迹,不是因为她真的想明白,相反,根本就是她不安的表现。
她在不安,在害怕,怕自己一直以为的事情最终会变得面目全非,她怕,怕自己到头来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那么坚定。
“睡吧。”再次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如同哄自己女儿入睡那般,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比世上最美的乐章还要动人:“你要记住,一切有我啊,我在,永远都在,不要怕。”
七七身子微微抖了抖,想睁开眼看看他的脸,可最终还是没有让眼皮掀开半分。
她真的怕,她怕不管最终自己怎么做,始终是会伤害到最在意的人。
阿初,能明白吗?
没有人回应,他的大掌依然在她背门上轻轻拍着,从刚开始的富有节奏,到后面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最后,他两眼一闭,大掌从她背上滑落,落回到她的腰间。
其实,大家都累了,任何事,等醒来再说吧。
只要,都能醒来。
院子里那个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去。
他身形高大,体格强悍,看起来分明还像当年那般威武勇猛,只是可惜,两条腿却明显没什么力量,又或者说,那些消失掉的力量,这两日正在一点一滴回笼中。
始终还差那么一点点,那是老巫医的原话,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本来,他很快可以行走自如的。
七七站在院门处那颗年代有几分久远的碧桃树下,四月初,正是碧桃花开得最灿烂的月份,灿烂完这一月,等到四月底,碧桃花瓣该要全部归于黄土了。
所以,这一刻它们依然努力将自己最美最动人的一颗绽放着在世人的面前。
朵朵花瓣儿随风飘落,在她白衣女子的肩头和发梢,让她看起来更加素白洁净,清新动人。
慕容逸风一不小心抬头,便看到白衣随花瓣儿迎风轻拂的模样,青丝带着点点花香,抚过她精致绝丽的五官。
花美,人更美,这幅如在仙境的画卷,顿时让他看着有几分醉了起来。
早就想过她来看自己的一幕,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的腿还没好,还不能轻易将她抱起来,在地上狠狠转上数圈。
他……连两条长臂都没有太多的力气,如何去抱她?
低垂眼帘,眼底有几分不与为人所知的酸涩,努力将那份酸涩咽下,再抬头时,七七已经走到他跟前。
“大皇兄。”她哑哑唤了声,看着他手里的拐杖,想好不能在他面前落泪的,只是眼泪忍不住就滑了下来。
酸涩的泪来势汹汹的,止都止不住。
看到她流眼泪,慕容逸风顿时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执起衣袖给她将泪痕拭去,手才刚抬起来,手里的拐杖便差点丢掉,人也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稳。
他叹了一口气,恨自己的无能。
“大皇兄想做什么?”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想……想抱抱我的七丫头,就是……就是有点站不住。”他急得红了脸,是真的想抱她,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撒谎,但现在……真的连抱一个都困难。
“那……大皇兄拿我来当拐杖,你就当抱着拐杖那般。”她擦了擦眼泪,那张苍白了两天两夜的小脸上,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笑意。
慕容逸风看着她,用力看了好一会,忽然随手一扬,将拐杖丢了去,狠狠抱上了她。
两年前他以为她死了,楚玄迟告诉他他的七皇妹还活着,可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是单纯相信玄王不会骗他。
所以他等,一直再等,这一等,直接便等了整整两年多。
直到听说她回来了,可她又似乎失忆了……失忆!
“丫头,可还记得大皇兄?”他才想起来这个,心头一惊,忙放开她,盯着她站满泪水的小脸,一脸不安:“他们说……说你忘记了过去的事,丫头……”
“看到大皇兄,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笑了笑,执起衣袖在他眼角擦了擦,笑得哑哑地:“这么大个男子居然落泪,也不怕被人看见了说笑话。”
他不知道呢,根本不知道自己眼角有泪,只是一直感觉眼睛酸酸的,谁知道眼泪这些东西是怎么跑出来的。
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恨不得将这个两年多未曾相见的丫头用力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以后,再不怕她会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他真的彻底没力了,两条长臂才从她身上缓缓松开。
角落里,落尘和东篱蜘儿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儿,姑娘,终于又见着了。
七七扶着慕容逸风,与他一起往寝房里返回,他出来太久,该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时候,老巫医正好取了药过来,向他打听了下这两年来都是如何医治慕容逸风,听闻是老巫医一直以蛊虫从楚玄迟骨髓里吸取骨血,才让筋骨彻底被毁的大皇兄慢慢好起来,七七心头又忍不住被揪痛了几分。
一想到他疲累的两年,想到他那头白发,心都要碎了。
昨夜她和沐初所说的并非只是随意说说的话,要是没了她,或许,他就可以不用活得如此疲惫了。
和她一起的人,似乎,总是没有太多好日子可以过。
“大皇兄什么时候可以彻底好起来?”七七看着老巫医,问道。
老巫医看了慕容逸风一眼,又看着她,眼底有着为难:“本来王已经决定,三日之后再为慕容将军做最后一次治疗,不想王现在……”
“他能醒过来吗?”不理会自己这事,慕容逸风看着七七,急问道:“可有听仙医说过,他何时能醒来?”
“不知。”七七摇了摇头,这次,就连阿初也没有任何把握,更别说是她。
仪器再先进,技术再好,总得要他自己愿意醒来才行,能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
“或许是他这些年来真的活得太累,这次……想要好好睡一觉,好好歇一会。”她浅浅笑了笑,在大皇兄面前,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一定能醒来的。”在寝房里与慕容逸风简单说了下这两年自己遭遇的事,不到一个时辰,七七便让慕容逸风躺下继续歇息,她自己离开寝房。
出来的时间不断,她得要回去看着楚玄迟了。
刚出门便看到老巫医在院子里晒药草,她迟疑了下,便举步走了过去:“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大皇兄这情况,可以换其他人给他输最后一次骨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