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弑月此时确实在皇宫后方那片山脉里,可却是在无涯峰之巅最下一层的无涯洞中。
这个地方除非认得路,否则,你就是找上一年半载也轻易找不到入口。
无涯峰是后山山脉的最高峰,站在高峰上往下头望去,崖底深不可见,哪怕是武功一等一、轻功超凡脱俗的人,要下去也是极其困难的事。
但熟悉无涯峰的人却知道,这一带还有一个入口,那便是无涯峰之巅的一块巨石。
从巨石下去,沿着石壁滑落,无需一路朝崖壁向下,只要在巨石之下停住,再隐身到石壁的裂缝中一路往前走,走不了多久,便能瞧见一个天然的矿洞。
朝着矿洞继续往下,只要轻功不弱,就能顺利到达崖底。
这个地方隐于巨石之中,在外头根本看不到巨石底下的端倪,无怪乎楚玄迟的人出去寻找了那么久,也无法发现这里的秘密。
更何况这皇宫后山一带,隔不了多远就有朝廷的人在把守,这里依然属于平民百姓的禁区,只是守卫不如宫廷森严,哪怕是探子来到这里查探消息,也不能随意走动,所以,侦查起来工作便更为困难。
而此时,从宫里出来的侍卫副都领正一路往无涯峰奔去。
来到峰顶,看到守在上头的红玉,副都领忙向她倾身道:“红玉大人,宫里出事了。”
红玉平静无波的脸挑起一丝异动,垂眸看着倾身在自己面前的劲装女子,淡言问道:“何事?”
虽然面容依然平静,但心底或多或少也有一点狐疑。
宫里的侍卫并无几人知道他们在这里,这是司马研姬都统手下的第一大将,她能来此,定是宫中出了大事,否则,这个时候谁敢来此骚扰陛下?
副都领略有几分迟疑,可却因为事态紧急,哪怕心里畏惧,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启禀红玉大人,今夜醉梦殿闯入了几名毛贼……”
“何人如此斗胆?”下头守在巨石之下、石缝之外的墨竹一步跨了上来,一听到“醉梦殿”这三个字,她已经在下头站不住了。
红玉瞟了她一眼,不悦道:“墨竹,陛下不是说过不许你离开半步?”
尤其这巨石之下的秘密就连司马研姬都不知道,她如何能在这副都领的眼皮底下就此出现?万一这秘密泄露了出去……
可惜墨竹根本无暇理会她,司马研姬手下第一大将,她能来此,只能说明这事连司马研姬都摆不平。
司马研姬是什么人?在这宫里,就连逍遥王和镇北王爷都得要给她几分薄脸,整个皇宫,所有侍卫都是她带领的。
她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安全,醉梦殿又是她责任之首,如今就连司马研姬都处理不了的事情,除了与梦君大人有关,还能有什么?
红玉见她哪怕面无表情,眼底却还闪烁着焦急,她也只是哼了哼,便不理会。
墨竹对梦君大人的那份情义,女皇陛下或许不知,但她与墨竹在一起共事多年,又怎么会看不懂?
好在这墨竹自己还知道守礼,这么多年来从未做出半点过分的事情,否则,她不知道已经在女皇陛下的手底下死了多少回。
身为她的姐妹,不想让她深陷下去,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但这牛脾气,她总是阻止不来。
只要一不小心在她面前说半句梦君的不是,她就拂袖而去,连半分情面都不给。
如今不顾女皇陛下的命令,急匆匆从下头赶来,还不是因为出事的是醉梦殿?
副都统和墨竹都没理会红玉那冰冷的一哼,副都统急道:“今夜醉梦殿闯入几个贼人,把……把梦君大人……”
“说清楚。”墨竹心头一紧,浑身寒气顿时溢出,若不是收敛及时,这副都统定然已经被她真气所伤。
副都统心头一拧,不敢再有所隐瞒,立即道:“梦君大人被其中一个叫莫忧的黑衣人带离皇宫,司马大人正带着人四处追捕,可至今尚未有消息传回,司马大人自觉事态严重,才会让属下前来通知女皇陛下。”
“司马大人明知道陛下如今有要事在忙,岂能如此鲁莽?”一旁的红玉冷冷道。
副都统不说话,只低垂头颅。
墨竹却已心急如焚,这么多年来想要进宫一见梦君真容的人数不胜数,死在这里的人也不计其数,但却从未有一人能顺利将梦君大人带走。
莫忧……她蹙了蹙眉,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多年之前曾听说过,可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但光凭一人,如何有能力将他带走?
司马研姬的武功不在她们之下,能成为大内第一高手,岂是如此好对付的人?就连她都阻止不来,这莫忧真有如此厉害?
“人往哪个方向逃了?”墨竹急问道:“到底有多少人?是只有莫忧一个,还是……”
“似乎有三人,又似……”
“混账!”墨竹一瞪眼,怒道:“究竟有几人?”
什么叫似乎?“似乎”这两个字也是这些人能说的吗?
副都统深知自己犯了错,可那事却真的诡异得叫人捉摸不透,明明看着像似三人,但为何在他们追捕那个黑衣男子的时候,他身旁却又似乎还有另一人?将那些毒粉洒出来的也不像是黑衣男子所为……
可是,他们真的没有一人能看到另一人的面目,除非,那人懂隐身术。
不多想,她沉声回道:“看起来像是三人,一位中年女子,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但又似还有一个会隐身的人,属下们看不清。”
墨竹紧抿薄唇,五指紧收:“往哪个方向逃去了?”
“皇宫西侧,司马大人的人追到林中便失了他们的影踪,直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送回。”
墨竹转身就要走,红玉却道:“你如此离开,置你分内之事不顾,哪怕做的事是陛下所喜的,但回头她一定会多想。”
红玉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副都统根本听不明白,可墨竹却心知肚明。
就算她能将梦君带回来,替女皇陛下做了一件好事,女皇陛下虽然高兴,但对她也会怀疑起来。
墨竹红玉对女皇的命令从不敢有半分怀疑,可为了梦君大人,墨竹却擅离职守,独自离开,在她心里梦君大人竟是如此重要,这事岂能不让女皇陛下起疑?
以女皇陛下对梦君大人的在意,又怎么可能继续留墨竹在身边,让她有机会与她的男人亲近?
墨竹走也不是,留下来却也不甘愿,往崖底下望去,还能隐隐听到下头传来那一阵奇异而美的琴声,曲子才弹到这地步,女皇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弹奏完?
等女皇陛下出来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到时候,万一梦君已经遭遇不测……
墨竹心里焦急,哪里还能等得下去?
她一摆手,让副都统先一步回去,等人走远了,才转身看着红玉,一派淡漠的口吻:“若是今夜陛下真要弘公子的心头血,你是不是也会冷眼旁观?”
红玉脸色一变,墨竹却不再理会她,也不再看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她举步一跃而起,矫健的身影迅速飞掠了出去,朝着皇宫西方那片山头追去了。
红玉看着她远处的背影,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让素来心如止水的墨竹也冲动成这般,完全不管不顾,就这样离开了!
可一想到她刚才问自己的问题,想起今夜弘卿那双绝望中却透着笑意的眼眸,她心头又一次苦涩了起来。
也许墨竹说得对,今夜若陛下真的非要弘卿的心头血不可,她是不是还能这般安静地守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个从来都是一身素衣、面容淡如水的男子死在圣水池中?
不能,是不是?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墨竹。
崖顶上只剩下她一人,巨石之下的石缝外却连一个看守都没有,想了想,她还是提足从巨石滑落了下去,来到原本属于墨竹站立的地方,安静守在那里。
站在这里,下头传来的琴声便又清晰了几分。
琴音如水又如风,丝丝萦绕在心头,本来已经不安宁的心,因为琴音的纠缠,此时更起波澜。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有想些什么,只知道胸口闷闷的,气血不断在翻滚,因为一时不备,琴声竟如魔音入耳那般,丝丝缕缕钻入耳中,让她整个人完全平复不下来。
气血不断在翻涌,那双绝望的眼眸也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如同快要炸开一般,就连唇角也慢慢淌出了一点猩红的血丝。
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手背上那点猩红,红玉心头一慌,立即在石块上坐了下来,盘起双腿,努力让自己收敛心神,以功力和琴声抵挡。
这样的琴声,轻易便能乱人心魂!
原来墨竹每日都要自己运功与琴声抵挡,怪不得她刚才上来时脸色苍白如纸。
这琴声确实太厉害了,却不知女皇陛下要这琴声相伴,助自己练功,到底是不是有这么大的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