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沈重山的身后,管风行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能感觉得到,因为这次的事情,沈重山是愤怒了。
不只是生气,是愤怒,虽然两者是近义词,很多人却并不明白两者之间还是一个递进关系词,愤怒虽然更官面文章一些,生气更白话一些,但是愤怒显然要比生气的程度更深。
生气只是一时情绪的起伏,稍微过一会,不需要一个解释,也就好了,可愤怒的话,那是底线被突破之后的愤怒,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而今时今日在沪市拥有如今这般地位的沈重山,当他真正地愤怒的时候,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管风行第一次觉得事情超出了控制。
然而沈重山的愤怒却是实实在在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在刚才自己面前提起早已经死了多年的郑中基的事情,当年,他管风行自己也的确做了一些很隐秘的事情,郑中基的死的确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一定要和沈重山作对,他们是死对头,自然要死一个,可是现在尘埃落定再回头去看看,有些事情中的的确确有些蹊跷,其中少不了管风行的影子,想一想,郑中基死了,得利最大的并不是沈重山,而是他管风行和宁威两个人,宁威没那个头脑,可是他管风行有这个头脑有这个胆子,再加上了利益的驱动,那么自然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管风行本以为那些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可是现在看来,原来沈重山一直很清楚,只是不说而已。
轻轻地抿了抿嘴唇,管风行把这些纷乱的思绪丢开,抬起头再看了一眼沈重山的背影,一个新的疑惑又回来了,宁威死了固然很意外,可是沈重山为什么这么愤怒?
屁股不在同一个层面上的管风行当然想不通沈重山为什么这么愤怒,事实上只有沈重山自己才知道,对于一头狮子而言,他领地上的柴狗那也是自己的手下,现在自己的手下在自己的地盘死的不明不白,沈重山绝对不能这么算了,因为他意识到了宁威的死不一般,是人为的,而这个人,他最终的目标是自己。
至于还有一层原因,则是出于情感,宁威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却一直都是三个人中最听他话也最好控制的一个,沈重山用起来也顺手,这几年的时间下来,宁威给他办了不少的事情,虽然归根究底是互相利用,但沈重山却并不那么想,互相利用是根本原因,可那些事情,宁威没有一件不是尽心尽力地全力办好的,光冲着这么一点,今天宁威横死,沈重山就不能坐视不理。
走进了院子里面,白幡漫天,所有宁家人都穿着丧服,根据辈分的不同而有些不一样,可却是同样的愁云惨淡,在宁家这样的大家族中,自然也有主脉和旁系之分,甚至可以很明白地说,主脉和旁系之间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毕竟家族再大,资源是固定的,主脉占据了绝大多数资源,旁系的人出了力却不一定能分到足够的资源,对主脉的怨气当然有。
可是一个颠簸不破到现在都还凝聚着的家族,必然秉承着一个核心原则,那就是内斗控制分寸,外斗一致对外,宁威这个继承人死了,对于任何一个旁系成员来说都是损失,所以今天,他们的心情都是同样悲痛的。
沈重山面沉如水,和宁江山一起进门的他所到之处,是所有宁家人目光凝聚的焦点,而这一次,沈重山却没有得意洋洋,只是觉得沉重。
宁家的客厅被装扮成了一个灵堂,宁威的遗像挂在正中央,两侧是鲜花和白幡,白色的蜡烛点满了整个大厅,中间被花团所包裹的一具没有盖上棺盖的棺椁放在那儿,沈重山走上前去,经过化妆而一脸平静没有丝毫苍白的宁威正躺在里面。
看着宁威,沈重山对身边身体轻轻颤抖的宁江山问:“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宁江山悲痛地看着宁威,不管他的地位多高经历了多少沉浮现在有多少钱,此时此刻,他都只是一个晚年丧子的可怜老人,张开嘴唇,宁江山干涩地说:“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卧房里的,意外应该发生在凌晨两三点左右的时候,家里的佣人说在凌晨两三点听见了阿威的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后来还传来了搬动椅子的声音,佣人没多想,后来声音没了,佣人也休息睡着了,今天早上去叫他吃早饭的时候,一直没有回应,进去看人已经没了,阿威的死因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身上没有外伤,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好像在睡觉一样,他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会导致猝死的疾病,我打算对他做尸检,一定要查出他的死因。”
“家里的监控呢?”沈重山问。
宁江山摇头说:“监控全看过了,一分一秒地看的,没有任何异常,整个大院也算是戒备森严,还有几条从部队弄来的军犬,监控更是无死角地监控着几个主要的地方,阿威的房间门口也有,但是全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我可以看看宁威的尸体吗?”沈重山侧头征求宁江山的意见。
宁江山犹豫片刻,点点头。
沈重山走上前去,弯腰俯身,伸手掀开了盖在宁威身上的被子,从外表看,的确看不出任何异样来,皱眉想了想,沈重山伸手解开了宁威身上的衣服。
这个动作,让周围的宁家人一片骚动,但宁江山没开口,也没人敢站出来指责沈重山亵渎尸体。
宁威苍白的上半身露了出来,沈重山伸手按在上面,一寸一寸地按过来,他的手法很奇怪,旁人看来他好像只是用手丈量了宁威的整个胸口和腹部,从没听说过谁检查尸体用这样的手法的。
良久,沈重山给宁威扣好了衣服,盖上被子,收回手之后他脸色难看地说:“宁威的五脏六腑…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