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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五章——睡裙

在此刻的阮看来,她们三人只是夜里突然登门的陌人。

就算有千芊在旁做了介绍,说是朋友,但阮乍见之下,难免还是会有些不习惯,面具下的眼睛仍然敛着几分狐疑之色,只是瞧着不明显。

阮又看了千芊一眼,千芊向她点了点头,阮眸中的疑惑这才稍微沉下去了些,浮起她一贯的温柔,在门口让出一条道来,并见礼道:“三位姑娘客气了,你们是芊的好友,又怎会叨扰,快请进来说话。”

“多谢。”师清漪与洛神道完谢,走进了木屋。

阿槑跟在她们两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木屋里的摆设简洁朴素,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上的瓶中还插着新花,在夜色中微垂了头,花瓣上沾着些许晶莹的水珠。

“三位请坐。”阮引着她们来到桌旁。

师清漪与洛神在椅上坐了下来,这椅是单人座,桌又是四方桌,她们两各坐了一个方位。

阿槑实在是有些渴了,没有坐下,而是跟在千芊身后打转,千芊端来茶壶与茶盏,先给阿槑倒了一盏,继而给师清漪和洛神茶。

“不知三位姑娘,如何称呼你们才好?”阮一身银色衣衫,落落大方地与她们闲谈。

师清漪微微一:“我姓师,名清漪。”

“师姑娘。”阮也道。

洛神道:“我姓洛,单名一个神字。”

阮点点头:“洛姑娘。”

阿槑嘴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满满的一盏茶,说:“我就叫阿槑,两个呆的那个槑,你直接叫我阿槑就行。”

阮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可爱,眼中的意越发深了些:“阿槑姑娘。”

阿槑没有什么顾忌,心中有话从不憋着,问道:“阮姑娘,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千芊只说让我们称呼你为阮姑娘,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可方便告诉么?”

“名字又不是秘密,怎会不方便的。”阮笑道:“我的名字便是唤做阮,只有一个单字。”

“那你没有姓么?”阿槑有些奇怪,说:“我这世上大多人都是跟着爹爹或娘亲,有姓的。”

初见之时,彼此不了解,问一句姓甚名谁,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这没什么。但如果对方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单字,没有提到姓,一般多半还是背后有什么缘由,而这种缘由大多和家庭有关,毕竟姓是一个家庭的传承。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对方不想多提,如果像阿槑这样盘根究底地问询,其实并不礼貌。但阿槑心大,有时候还有点憨傻,直接就问出口了,可即使如此,却也不忍去苛责她。

阮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避讳,眼中仍是笑着的:“我下来,便未曾见过我爹爹,是娘亲将我带大。阮这个单字,是我娘亲用来唤我的一个称呼,并不是姓阮,而娘亲又不让我跟着她姓,我自然也就没有姓了。”

师清漪沉默,耳中仔细听着。

“你娘亲不让你跟着她姓?”阿槑似乎懂了,有几分感同身受:“我其实与你一样,也没有姓,不,我还比不上你,我连名字都没有。我爹爹娘亲嫌我傻,不喜欢我,不想要我,才不给我取名字,阿槑只是我小姑姑给我起的小名。”

“阿槑这个名字是可爱。”阮面具下那双眸笑眯眯的:“衬你。”

“谢谢。”阿槑听了,心中喜悦,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娘亲也是不喜欢你,才不让你跟着她姓么?”

阮似乎有些怔住。

千芊正准备给阿槑空了的茶盏里添茶,这下手中擎着的茶壶也凝在了半空。

师清漪听了,知道这已经是越矩了,就算这只是阮的幻影,也有她自己的思想,会感觉到痛,断然不能去戳对方的伤心事,连忙轻声提醒阿槑,并摇了摇头:“……阿槑。”

阿槑却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茫然看向师清漪:“啊?我是不是说错了?”

她既能大方地说出她爹娘不要她的往事,其实也能看出她对这些抛弃与伤害并不是很在意,再加上她在人情世故上有些懵懂,以至于无法想象在问出这些话后,对方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不过阮脾气好,道:“不妨事。你没有说错,我娘亲确然不怎么疼爱我,她疼爱别人去了。”

“原来如此。”阿槑点点头:“你娘亲还有别的孩子,她偏爱另一个,对不对?”

阮没有再接话,只是笑起来。

阿槑话说得多了,又渴,见千芊站在她边上倒茶,连忙站了起来。等千芊倒完,她赶紧接过来,双手捧着茶盏,仰头就饮。

这时候,千芊却低声说了句:“又在闹什么?”

千芊这话里有些嗔怪的意味,阿槑愣了愣:“我……我没有闹啊。我口渴喝水,不可以么?”

千芊着阿槑:“我不是在说你,是说我的蛇,从林子里开始,它们就一直在我手臂上闹来闹去,进屋以后也没个消停。”

洛神听了,略蹙了眉,瞥向千芊。

跟着眸光一瞥,落到了阿槑身上。

师清漪看见千芊和阿槑站立的位置,两人挨得最近,而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阿槑也是站在千芊的边上,尤其千芊借眼时,阿槑更是伸出双手,捧住了千芊的脸颊。

她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了些微变化,不过暂时没有吭声。

千芊话音刚落,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将茶壶放下,侧过脸去。等她发现师清漪和洛神都在看她,三人目光相接,顿时明白了过来。

碍于阮还在桌旁坐着,师清漪不方便起身,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客气地称赞了句:“这茶很是甘甜。”

阮笑道:“我平素爱吃些甜口,便在茶里放了些花糖,搁在厨房里凉着。芊她怕你们赶路渴急了,喝热茶容易烫口,便将这壶温茶先行端出来了,也不知你们喝不喝得惯。”

“好喝。”师清漪说。

阮打量着师清漪,和气地道:“以往我未曾听过芊提起有过什么好友,是以对三位姑娘并不了解,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三位勿怪。三位深夜上山寻芊,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方便的话也可与我说说,我定竭尽所能帮忙。”

她这番话说得既有礼,又滴水不漏,但师清漪还是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谨慎。

阮在试探她们。

毕竟在阮的认知里,千芊从没说过有什么朋友,突然冒出三个朋友来,还是大半夜上山的,而这山林又算是她和千芊两人隐居的秘密之地,就是为了躲避官府对千芊的捉拿,别人都不知道具体地点。

而此时此刻,原本两人的秘密居所多出了三个人,还都是她不认识的,也难怪她无法放心。

只是顾着千芊的情面,阮仍对她们十分客气。

师清漪表现得没有半点拘束,着说:“我们三人与千芊相识许久,只是因着她近年在外研习蛊术,聚在一起的时间便了,但暗地里时有联络,不过此事并不重要,她便未曾告诉你。我们连夜上山,也是因着前阵子千芊说她所在的城里闹疫病,人手不足,便让我们过来瞧瞧。我们心中担忧她,日夜兼程赶来,抵达时正好是夜里,实在是多有叨扰。”

阮听了,道:“这么说来,三位也与千芊一般,是蛊师,或是大夫?”

师清漪点点头,将胡诌说得无比自然:“正是。不过我们都是些微末之技,远远比不上千芊,只是过来帮把手。”

虽然是胡说八道,但这理由却也说得过去。

千芊凑到阮身边,轻声道:“她们是可信之人,不会将我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阿阮你放心罢。”

阮眼中的神色也才真正缓和了些。

师清漪能看出阮的性子其实是谨慎小心的,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着温和有礼,实际上与陌人总会保持着距离。但阮却很尊重千芊,果然如千芊之前所说,只要千芊发了话,说她们可信,阮就不会再继续过问。

在这方面,阮给予了千芊足够的空间与自由,即使千芊交的朋友,她全都不认识,但只要没有察觉到危险,她就不会去干涉千芊的选择。

师清漪心中思绪起伏,饮茶时,并没有去遮掩她手上的红玉手链,反倒在抬起手臂将茶盏凑到唇边时,特地将那红玉手链露得更显眼了,就是为了能让阮看见。

果然阮瞥见了,眸中有些异样之色,似乎分惊诧。

现在千芊这个梦场里设置的时间点,就是千芊和阮当年在山林木屋里一起生活的时间点,为洪武四年。

洛神洪武七年入墓,洪武六年的时候,洛神还在苏州府过着平静的日子,在此之前并没有和阮有过任何交集。

但师清漪从阿槑那里获得的梦场细节表明,洪武四年的时候,阮就已经戴上了青头鬼的面具。只是因为她在山上和千芊同住的时候,怕夜里戴着鬼面具会吓到千芊,于是暂时为了千芊,而换成了模样温和的银面具。

这说明阮至少在洪武四年时,就已经进入了青头鬼组织。

只是这时候千芊还没加入,根据千芊初对与阮有关的往事的回忆,在解决了这座城里的疫病以后,千芊就跟着阮了。阮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后来为了陪伴阮,千芊也加入了青头鬼组织。

以前师清漪从没想过有见到阮的一天,如今借住梦场之力见到了,她现在最想向阮打听的,然是和青头鬼有关的情报。

毕竟,这和洛神年入墓有大的关系,在这方面,她们有太多未知的谜团,怎么都拨不开横亘在眼前的那层迷雾。

但遗憾的是,阮只是千芊在梦场里造出来的回忆幻影,并非本人。这也就意味着,阮幻影的想法和思维虽然如千芊记忆里那样鲜活生动,本质上却还是遵循着千芊潜意识里对她的认知。

如果千芊不知道,那么阮的幻影其实也无从得知。

千芊从没见过阮面具下的脸,现在阮面具底下的脸,其实也是模糊不清的,不可能造出阮的真面目来。

如果是和青头鬼有关的一切,只要千芊知道,都会告诉她们,不会有半点隐瞒,这点她们绝对相信千芊。对于这些千芊已知的内容,比起去问阮的幻影,还不如直接问千芊,而事实上她们也早就问过了。

只是,千芊的所知十分有限。

千芊虽然跟随着阮,也加入了青头鬼组织,但她曾说过,自己待在组织里,与组织里的人也有来往。至于阮,千芊说她在组织里地位高,以阮的这种身份等级,应该可以进入组织的最深处,知道多组织的重大秘密,而这些秘密也正是千芊所无法触及的存在。

但阮实在太神秘,初连脸都不让千芊,千芊更是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又在阮面前如此卑微,就只是心甘情愿地跟在阮的身后,什么都不去过问。

而阮也没有告诉千芊任何青头鬼的重要秘密,以至于千芊造出来的阮的幻影,就算问了,对方也答不出来。

师清漪深知这个道理,并不会浪费时间去向阮打探青头鬼的秘密,但她想试试阮在看见手链时的反应。

她就是故意给阮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玉手链。

以此来给予阮的幻影一个视觉上的刺激,那么幻影就会根据千芊对阮性格的了解基础,进行潜意识的逻辑补全,而主动对手链产一些符合她性格的反应。

就像是长生梦场里,师清漪的幻影见了手表,根据长生对师清漪的了解,师清漪必然会去研究那块表,一个道理。

阮盯着师清漪的手腕,默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师姑娘,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你,还望师姑娘莫要介意。”

“阮姑娘,你但说无妨的。”师清漪知道她的心思,慢慢搁下茶盏。

阮道:“你手腕上这串红玉手链,从何处得来?”

洛神在一旁安静觑着她们两,默不作声。

“这个么?”师清漪主动将衣袖捞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上面的红玉手串与她皎洁肌肤两相映衬,红的越发妖红,白的越发白嫩。

阮一直盯着她的手链,没有挪眼,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

“我从一个古董铺子里收来的。”师清漪回想起初去芙蓉巷无色铺里找陈景发拿货的光景,机缘巧合之下戴上了这串手链,之后就被宁凝绑架,进了落雁山,从而得以与在落雁山古墓里沉睡的洛神重逢。

那一天所发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不觉有些唏嘘。

光阴流逝,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人世沉浮,艰难险阻。

更在今天,见到了这串红玉手链当年的主人的幻影。

只是这手链的主人幻影并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上去还以为这手链就是师清漪的,毕竟她自己那串,还好端端地戴在手腕上。

在梦场里,人的幻影与物件的幻影有着本质的区别。梦场里人的幻影,与这个人的本体绝不可能共存,如果本体进入了梦场,她在梦场里的幻影就会立刻消失,从而被本体所取代。

但物件却不是。

物件和物件幻影可以同时存在,不会产生悖论。

于是这串红玉手链虽然是独一无二的,却既能以记忆里的一种虚无形式存在于梦场里的阮的手上,又能以真实的形式,存在于师清漪的手上,师清漪腕子上这串红玉手链虽然是真的,却并不会取代手链幻影的位置。

“古董铺子里收来的?”阮越发疑惑:“这……”

“我这手链有何不妥么?”师清漪将自己的手凑过去,以便让阮看个仔细,并且观察她眼中的反应:“莫非这是赝品?那掌柜的与我说,这是好玉,并非凡品,绝不会拿赝品诓骗我,我是上了么?”

阮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链,了许久,才道:“师姑娘,你的手链并非赝品,是真的。”

“那便好。”师清漪佯装放心:“阮姑娘既然这般说了,我定是信的。”

“只是……”阮难得有些言谈吞吐。

“阮姑娘,你怎么了?”师清漪再问。

阮也没有遮掩,主动将自己的手腕也亮出来,在师清漪面前露出她的红玉手链,道:“我……也有一条,与你的一模一样。”

师清漪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心里咚咚直跳,但脸上却十分“惊讶”,说:“你也有一条?”

她还特地凑近去,仔细比对了下,才接着说:“确实是一模一样。可那古董铺子的掌柜的说,世上只此一条,说这是什么鬼链,那这两条手链之中,岂不是必有一个为假?可你方才说,我的手链是真的,可我瞧着你的与我并无二致,也是真的才对,莫不是那掌柜的仍然诓了我?”

阮低下了声,声音有了些许微冷的感觉,道:“这手链,世上只有一串,它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

师清漪赶紧说:“那我的必是假的了。”

“你的是真的。”阮却十分笃定。

“那你的……”

“我的也是真的。”阮道。

“这……”师清漪面色顿时十分“为难”,说:“阮姑娘,我实在有些糊涂。”

“我也不明白。”阮似乎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但我认得出,这两条都是真的。”

“……阿阮。”千芊见阮这模样,明白她作为幻影,又怎么可能想通这里面的玄机。

千芊自己更是因此深刻地体会到梦场里的虚无感,差点哽咽了,又怕阮发现她的异样,勉强稳了稳情绪,凑到阮身边道:“你没事罢?”

“不妨事。”阮朝她笑了:“来我遇到一件稀奇事,正好与师姑娘相谈。”

师清漪装出“迷惘”的神色,问:“我是从古董铺子里收来的,阮姑娘这一串,又是从何处得来?不知阮姑娘可方便告知?”

阮沉默了片刻,道:“是我娘亲给我的。我着她将那一整块玉石打磨,旋出一颗一颗的珠子,再串起来,最终做成了这串红玉手链。它是我娘亲送我的礼物,独一无二,我晓得这世上只有这一串,我娘亲说,从此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

师清漪说:“那你可自由取下它么?”

“自然。”阮十分轻松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取下,又戴了回去。

师清漪眸子略略睁大:“……”

……果然。

阮就是这串手链唯一的主人,以至于只有阮才能自由操控它,将它取下或者戴上。

而她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戴上的,就像是宁凝所说,如果不是鬼链的主人,一旦戴上就取不下来。

不过宁凝还说这手链不能见血,但师清漪的血早已流到了红玉手链上许多次,不能见血这个规矩,似乎在师清漪这里也不起作用。

“这就怪了。”师清漪心跳有些加速,但还是得稳住心神:“我自从戴上了这串手链,就再也无法将它取下来过。”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几乎让她紧张到脖颈冒汗的提议:“不知阮姑娘,可否帮我取一下,能不能取下来?”

“若师姑娘你不介意,我乐意效劳。”阮道。

“我正愁它取不下来,若能得到阮姑娘你的帮助,实在是求之不得。”师清漪站起身,走到阮的身旁,将挽起的手腕搁在她的面前,轻声道:“那就劳烦阮姑娘了。”

阮伸出手,搭在师清漪手腕的红色手链上,将她的手链往下褪。

洛神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师清漪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她感觉那红玉手链又像以前那样发起烫来,颜色也越发妖冶鲜红,仿佛里面灌满了血,此刻就要溢出来。师清漪的手被这红玉手链烧得灼痛,而阮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感觉,手指搭着手串,正认真地往下褪。

手链一点点地往下。

再往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手链上。

过了一会,那手链却卡住了,阮似乎又用了几分力道,但那手链仍然还是卡着下不来。

阮是个温柔的人,也不敢太用力地往下扯,免得将师清漪扯疼了,松开手道:“师姑娘,对不住,我无法帮你取下。”

师清漪还是向她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阮问师清漪:“你可有让你的血沾染这手链么?”

师清漪点点头:“之前不慎受伤,血沾上去了。”

阮沉吟道:“我这手链认我为主,只能沾我的血,若是我取下后,它沾了旁人的血,便无效了,以至于旁人拿着它也没用,不过只要我将它重新戴上,它又会恢复如初。而旁人一旦戴上我的手链,也无法将它取下,快便会自行死去,一旦死去,手链便会自动脱落,是以没有人敢戴上它。”

师清漪心底打了个哆嗦,不由有些后怕。

原来当初宁凝和董哥他们对鬼链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不能沾血,戴上了就取不下来,但并不知道人戴上以后,会自己快死亡。

师清漪自己戴上以后,居然活下来了。

虽说这是万幸,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师清漪轻声说:“那我手上这手链,就是没有认我为主,我才无法取下的,是么?”

“它应是认你为主的。”阮似乎也有些疑惑:“否则你会死。”

“可我取不下来。”师清漪说。

阮道:“也许它目前只是部分认你为主,虽然不至于要你性命,你却也无法彻底操控它。”

师清漪沉默了下来。

难道就是因为鬼链现在已经开始认自己为主,所以身为原主人的阮过来取,也取不下?鬼链认主不完全,既不听她的,也不听阮的。

不过她不确定梦场里的幻影,在对手链的认主规矩上,是不是和本人是一样的。

而面对两条一模一样的红玉手链,阮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她很确定两条手链对她而言都是真的,越是这样,她就越无法想通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师清漪思索片刻,向阮问出了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她说:“阮姑娘,我戴这手链也只是出于对古董的喜爱,没想到它竟有这般多的玄妙之处。为何会有两条手链姑且先不论,我想问你一下,这红玉手链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呢?”

虽然红玉手链曾被做机关的钥匙,打开了落雁山古墓的门,但这应该就是当初设计机关时,特地针对这手链而设计的。换做另外一些特殊形状的物品,修改机关结构,与那些物品的形状对应好以后,同样可以做到。

红玉手链这么重要,绝不仅仅是用来开一个古墓的门那么简单。

谁知师清漪问完以后,阮却愣住了。

阮喃喃自语起来:“真正的作用?”

她眼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僵硬,再度重复:“……真正的作用,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问在座的人,也是在问自己。

师清漪感觉阮有些不对劲。

如果眼前是真的阮,肯定知道红玉手链的秘密,知道它真正的作用。

但这位只是梦场里阮的幻影,由千芊造出来,如果千芊不知道这个作用,那阮也不可能知道。阮看上去更是像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突然有点发起愣来,并不断地机械地重复同一句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凰殿玉石台阶底下守着的那两个神官一样,被师清漪和洛神接二连三地试探问询,问着问着,不知道回答,就开始卡壳了。

“……阮。”千芊伸手攀在阮的肩上,焦急地看着她。

师清漪意识到不能再打探了,连忙说:“我方才好奇之下,问了好些个问题,实在是麻烦阮姑娘你了,还望阮姑娘勿怪。夜已深了,阮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阮这才恢复了过来,眸中温和,道:“也是到了该歇下的时候。三位一路奔波,定也是疲累得紧,便让我和芊为你们安排房间,早些休息罢。”

洛神颔首:“多谢。”

千芊对阮轻声说:“我去安排便是,你去歇息。”

“贵客在此,我怎好……”阮犹豫道。

“有我在,她们又是熟稔之人,不打紧的。”千芊的声音带了些轻哄:“你去睡。”

“好罢。”阮依了她,站起身,向她们行了个礼,道:“那我回房了,招待不周,诸位莫怪。如有什么需要,你们告诉千芊便是。”

千芊陪着阮回房去,眼看着两人身影走远,离开了厅堂,师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能问到最重要的,但也有不收获。

其中有些内容应该是阮曾对千芊提起过,但千芊后来不可能每一件都事无巨细地向她们交待清楚,而是有些零碎留在潜意识记忆里,如今这一问,阮才能答出一些上来。

三个人坐在桌旁继续喝茶,阿槑刚才出了一身冷汗,怕被阮听见,低声对师清漪说:“还好你没再问了,我跟你们说,差点出大事。”

“怎么了?”师清漪听她语气,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阿槑说:“刚才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卡壳了,表示她不明白到底发了什么,陷入迷惘。但她可不是普通的幻影,而是非常生动,是千芊记忆里最熟悉的勾勒,和凰都那些低级幻影完全不一样,如果你们问得多了,让这种动的幻影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怀疑自己,还有周围的真实性,整个梦场就会崩塌的。”

师清漪:“……”

她也冒出一层冷汗:“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梦场里的幻影,不然梦场一旦崩塌,我们会被活埋在梦场里,出不去的。”

“对对对。”阿槑赶紧说:“可要悠着点啊。”

洛神向师清漪道:“之后若无必要,我们莫要再向阮姑娘打探任何事了。”

“……好。”师清漪点点头。

千芊送完阮,回到厅堂,师清漪连忙站起身来,担忧说:“阮她还好么?都怪我想问清楚些,没有想到会让她卡住,我抱歉,后面我不会再问了。”

千芊理解她的心情,了:“没关系,她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师清漪这才放心下来,又盯着阿槑:“现在是你的问题了。”

阿槑一愣:“我……什么问题?”

洛神盯着阿槑:“你可晓得,你身上有蛊么?”

“什么蛊!”阿槑吓得赶紧跳起来:“哪有蛊?在哪啊?”

师清漪按住她,让阿槑别说话。千芊捞起衣袖,捏着金和银靠近了阿槑,金和银一凑过去,立刻别过脑袋,躲闪不及,直往千芊手臂上爬。

“……果然。”千芊说:“之前在林子里,我就觉得金和银不听话,有些躁动,小烤鸭给我借眼的时候也是,蹭得我手臂发痒,刚才小烤鸭你在我边上喝水的时候,它们更是在我手臂上缠得厉害。它们最厌恶别人的蛊,会有这样的表现,只能是小烤鸭你身上有蛊。”

阿槑的声音顿时有些哭丧起来了:“……我怎么会有蛊呢?到底哪里染上的,是什么蛊?你是蛊师,拜托你救救我,帮我怎么回事。”

洛神道:“来黑袍人给你喂的饭菜里,有蛊,你才会染上的。”

阿槑:“……”

师清漪看向千芊:“有能让人隐形的蛊么?”

千芊想了想,说:“我从没见过,也没从书上过什么相关的记载,但是我觉得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行的。”

“我明白了。”师清漪心中通透,低低说:“千芊你说梦铃响起的时候,你感觉到周围有蛊,但不知道是什么蛊,其实那不是蛊,而是阿槑的影子时在你周围出现了。阿槑身上有蛊,她的影子带着她的所有特征,身上肯定也有蛊,梦铃响起时,阿槑时为了稳定梦场,必须得派出影子盯着你,于是金和银才会感觉到阿槑影子身上蛊的存在,从而不敢上前。”

千芊点头:“有道理,这就能说通了。开始我还以为周围有人藏匿,对我施加了什么幻术或者迷魂蛊,原来是小烤鸭的影子。”

阿槑也是刚刚得知自己身上有蛊,分害怕:“这蛊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我……我会不会死?”

千芊安慰她:“我你活蹦乱跳的,如果不是金和银,谁能看出你中蛊了?你身上的这个蛊,虽然我无法确定种类,但应该也只是让你隐身而已,不会对你有伤害的。”

阿槑懊丧地低着头:“那如果这个蛊一直在我身上,我岂不是一直无法恢复原貌?”

千芊对蛊一向感兴趣:“你也别太担心,我先研究看,有没有什么蛊解办法。只要解了蛊,你就能恢复正常。”

阿槑这才放心,对她千恩万谢。

千芊抱着双臂,说:“你们累了这么久,先在这住一晚吧,雨霖婞那边反正也还在睡,等她睡醒了,我们再一起过去看她。我这还有空房,待会给你们收拾出来,你们先去沐浴,厨房有热水。”

“好。”师清漪点点头。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在木屋里喝了盏茶,暂时休息了下,她只觉得浑身惫懒,迫切地需要洗个热水澡解乏。

“你们这走得急,也没带换洗衣物,毛巾之类的也没有,我现在是这个梦场里唯一的梦主,可以和小烤鸭合作,给你们造些出来。”千芊聪明,掌握了梦场规则以后,快就能融会贯通。

阿槑见又可以去捧千芊的脸,正跃跃欲试。

分钟后。

师清漪和洛神低着头,默默盯着眼前千芊给她们造好的衣服,各种日用品等。

衣服倒是古装,千芊梦场的温度比凰都梦场要高一些,没有风雪,两人的衣衫薄了不。不过日用品却全都是现代的,千芊说这样她们用着也更习惯,可以说就跟在家里一样方便,一应俱全。

“这……”师清漪欲言又止,她对别的都很满意,就是不太理解千芊给她们造的睡衣款式。

两件软薄的睡裙。

一件纯白色吊带睡裙,另一件黑色。

黑色的那件虽然不是吊带,却实在是离谱,格外性感不说,后面居然还是露背的,穿上以后,还得系上带子才行,不然会掉下来。

关键是这系带自己根本不方便系,分明是让别人来系的。

“两位客官,我的服务有哪里不满意?”千芊眯着眼笑。

师清漪指着黑色那件睡裙:“……这是给我准备的?”

千芊点头:“不然呢?”

“你……自己这是什么?”师清漪面红耳赤:“你让我怎么穿?”

千芊眨了眨眼,说:“睡裙是用来穿的么?”

师清漪:“……”

……不然呢?

……难道是用来脱的?

“这系带我也系不了啊。”师清漪憋了半天,说。

千芊指了指洛神:“又没让你自己系。”

师清漪:“……”

千芊还贴心地给这些东西准备了一个透明收纳箱,她摆摆手,也不多说了,留下师清漪和洛神留在原地,自己带着阿槑去厨房看热水。

洛神默默将收纳箱抱在怀里,对师清漪道:“过来,我会帮你系。”

师清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