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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圆满

洛神抬起手指,轻蹭了下师清漪长睫上的那些许润意,这才道:“将愿告知我,我去做准备。”

师清漪坐在洛神的腿上,被洛神抱在怀里,她现在个子小,坐着时双腿悬空了,凑到洛神耳边,轻声将自己的愿说了出来,问:“你觉得怎么样,她们会答应么?”

“自是好的。”洛神闻言,轻轻颔首:“只要你去哄一哄她们,想必会应允。”

她瞥了师清漪一眼:“你现下这模样,也好去哄。尤其是你娘亲,她很是疼爱你。”

师清漪噗嗤一笑,却又有些酸,毕竟那么疼爱自己的娘亲早已不在。她现在觉醒了,想起自己之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着洛神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略有羞赧,说:“我当年这时候刚被娘亲捡回来还没多久,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懂,好像就是个傻的,让你来看了好多笑话。”

“是你主动让我来瞧的。”洛神眼角微挑,道:“并非我迫你。”

“我这也是没办法。”师清漪晃了下自己的腿:“谁让你一始不答应让我看你小时候,我只好吃些亏,让你多看一点。我两个梦场,你一个,你赚多了。”

“当年是有些傻。”洛神隐约含了笑,道:“如今看,倒也可爱。”

“真的?”师清漪眼中亮了亮。

“嗯。”

“不过我现在醒了,身体还这么小,还得在娘亲和昆仑面前装嫩。”师清漪无奈。

“对你不是轻而易举么?”洛神道:“方才起身时,不也装得颇似那么一事。”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从洛神的腿上跳了下来,说:“娘亲她们还没起来,我们先去砍竹子。”

这周围就是竹林,取竹轻而易举。两人在林中随意转悠了一会,挑了一棵合适的竹子砍断,修去枝叶,将它截成几段,带回院中。

洛神用刀将竹子劈出一根根细长的竹篾,师清漪则端了一盆水过来,洛神再把那些竹篾浸入水中,这样能更好地软化竹篾。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院中忙活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得很快。

今天早上师锦念和昆仑起得比昨天还要晚不少,两人推门出来时,昆仑看上去几乎是春风满面,情甚佳,师锦念就在一旁笑看她。

等师锦念瞧见了在那处理竹篾的师清漪和洛神,忙快步走过去,道:“漪儿?”

师清漪正蹲在地上认真捣鼓,听见师锦念的声音,抬起头来。之前被梦场压制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看了一眼师锦念,都觉得口抽疼,脸上却还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稚声说:“娘亲,先生在教我做纸鸢。”

师锦念也随她蹲下来,笑道:“漪儿你先前还不识得纸鸢,问我天上飞的是什么,如今却也做纸鸢做得有模有样了。”

“是娘亲教得好。”师清漪想起师锦念带她做过的那些纸鸢,与昆仑还有她一家三口在山坡上快步奔走,迎着风将那纸鸢放到天上去的日子,一时没忍住,眼睛差点红了,忙低了下头,这才再度抬起脸来。

“那是娘亲教得更好。”师锦念逗她:“还是先生?”

师清漪笑了起来:“都好。”

师锦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向洛神感激道:“洛姑娘,多谢你顾看她。”

“应当的。”洛神道:“多谢师姑娘让我在你家中歇息。”

昆仑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师清漪。她昨晚和师锦念过了一夜,正是惬意之时,看师清漪不免也顺眼许多,还弯腰指点了师清漪几下,叮嘱她别被竹篾的锋割了手。

这是个好时机。

师清漪就仰着脸望向昆仑,说:“昆仑,我也能唤你娘亲么?”

昆仑脚下差点踉跄了下。

半晌她才过神来,面色白一阵,红一阵的:“你唤我昆仑已是不当,竟还要……还要唤我娘亲?我可不是你娘亲。”

师清漪瞧上去有些失望:“你不想当我娘亲么?”

“……不想。”昆仑冷哼。

师清漪叹了口气,哀哀地看着师锦念:“娘亲,昆仑不想当我的娘亲。我本想着若是你们成了亲,我便有两个娘亲了。”

昆仑耳朵这下红得似要冒了烟。

师锦念也愣住了,道:“漪儿,你……为何会这般想?”

师清漪找了个听上去有些懵懂的借口:“我先前随娘亲你去市集,一些小孩有娘亲,也有爹爹。他们的爹爹和娘亲便是成了亲才得来的,只是我看男子才是爹爹,女子是娘亲,倘若你和昆仑了亲,岂不是两个娘亲?”

昆仑跳如狂,窘迫道:“你小小年纪,晓得什么?亲哪有你说的这般随意。”

“那些小孩的爹爹与娘亲带着他们一起过日子。”师清漪神色佯作认真,说:“你和娘亲也带着我一起过日子,不是一样的么?为何你们二人不亲。”

遥想昆仑当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时候没有和师锦念亲,却迎接了师锦念的死亡。昆仑被大火吞没之际,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得而知了,不过必定是在想娘亲吧。

师清漪暗自攥紧了拳头,低着头。

昆仑这那快冒出的烟都似快要蹿到了头顶。

师清漪是故意将这亲的话说得这样稚气,这才符合她当年这个时候的想法,但师锦念却像是听进了,并没有将她当孩童戏言,定定地看着昆仑。

“我问过那些小孩了。”师清漪也面向昆仑,说:“他们的爹爹娘亲相互欢喜,便会亲。”

昆仑忙挑了里头的岔子,道:“……也有许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欢喜无关。”

师清漪明白昆仑她倒也不是不愿意成亲,而只是这时候的昆仑性子别扭,有时候还有些闹脾气,昆仑里是愿意的,只是当着师清漪的面,还有一个昆仑觉得陌生的客人在,她不好承认。直到娘亲死后,她才像是变了个人,将以往那个自己彻底剜去了,活成了一个面上沉稳,内却十分枯槁的可怜人。

“昆仑,你不欢喜娘亲?”师清漪这下就直接问。

昆仑:“……”

她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师锦念,怕师锦念误会,警惕地瞥了瞥洛神,这才对师清漪低声道:“……现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你也不瞧瞧场合。”

洛神看出昆仑那点拘谨,知道如现在只有她们三个人倒还好,昆仑不至于这么不自在,就道:“昆仑姑娘不必担。只要两情相悦,亲便是,何分世俗性别。”

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师清漪身上,声音柔似落雪:“我也亲了,家中有一位妻子。只是她有要事在身,我便打算先行在这附近寻个房子静养,她到时会过来与我团聚。”

昆仑顿时愕然。

看了看师锦念,面色越红了些。

师锦念却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昆仑。

师清漪走过去挽着师锦念的手臂,她知道娘亲是根本不惧世俗的,说:“娘亲,先生说,时光不可辜负,莫要空待。就今日成亲,好不好?”

今日就亲。

不要再等了。

等了太久,就只有无尽的悔恨。

她现在仗着是小孩的模样,黏着师锦念,黏得了软。师锦念含笑看着她,低声道:“好。”

言罢,师锦念站起身来,眸中一片温柔,问道:“五姐,好不好?”

昆仑面红耳赤,脸看着地面。

过了一阵,才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极了:“……好。”

师锦念走过去,紧紧抱住了昆仑,声音微有些哽:“五姐。”

昆仑一怔,顿时也抱住了她。此时此刻,昆仑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与师锦念相拥,虽然耳朵还红着,眼中却似有满足。

大喜日子就这么定下来,看着匆忙,却又是那么自然。

师锦念和昆仑也不是那种注重形式之人,礼一切从简,但该采买的还是要采买,人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红烛与红纸之类的来,添了不少食材,至于师锦念有身红衣,昆仑倒是没有,但衣店也未有适合她的,若是定做还需要费些时日,师锦念就让她不要买了,将自己的红衣外衫分给她披着。

这亲没有客人,就她们四人。

庆祝的方式也特殊,就是师清漪提出来的一起去放纸鸢。

个人在院子里坐着,用结实的红纸做了两只纸鸢,上面写了亲祝词,底下坠着长长的尾带。她们趁着风大,去了竹林附近的山坡上。

山坡上一片碧色,天也高得很,师清漪站在山坡上,感觉到山风浩浩,鼓起了自己的衣衫和长发。洛神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低头看着师清漪。

“以前只有我和昆仑三个人在这放纸鸢。”师清漪侧过脸,小手牵过去,抓着洛神的手,说:“如今你也在这里,我……我很圆满。”

“那便好。”洛神也低声道。

师清漪接过洛神手中的纸鸢,快步在风中奔跑起来,洛神步履轻盈地跟在她身边。师清漪跑着跑着,将那纸鸢往半空中抛去,随风跑动之间,那纸鸢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并被师清漪一路牵着,借着风势越飞越高。

天地空旷,浩大,师清漪的身子看上去是那样的小。

这一刻,她的思也像是回到了当时年少,风鼓着她,似要吹进胸腔里。

两只红色的纸鸢一高一矮地飞了起来。

矮的那只是昆仑和师锦念放的,她们放得迟,跟在后面。

师清漪的纸鸢一路高飞,她回过头来,看着师锦念和昆仑的那两道红色身影。那应该是喜庆的颜色,看上去却又那么让人头堵得慌。

师清漪牵着纸鸢,在风中大声道:“娘亲!”

师锦念听到了,向她笑着挥手。

“昆仑!”师清漪又喊。

昆仑也看向了她。

“看我!”师清漪将哽咽咽下去,笑了起来:“看我和先生!我们的纸鸢飞得多高!”

洛神默默地在旁看着她。

师清漪小小的身子在山坡上跑远了,生怕师锦念和昆仑看她眼中滚落的泪。

放过纸鸢,人才了萱华轩。

师锦念穿着红衣在厨房下厨,明明是个新娘子,亲当日却也是掂着锅在炒菜,师清漪心情复杂,既难过,想笑,觉得娘亲怎么会和自己当年同病相怜。她想去帮忙,但她此刻的模样落在师锦念的眼中,自然是不会厨事的,师锦念看她一直在厨房打转,就让她出去找先生玩。

备好菜,师锦念特地将玉液清取了一坛子出来,搁在桌上。

一家四口在院中用饭,还能闻到四周竹林被清风送过来的清香。

师清漪吃了一顿团圆饭,而师锦念和昆仑都多喝了些玉液清,面色已有些微醉,洛神也饮了些酒,但面色如常。

收拾完桌子,还剩了些玉液清。

师清漪看着桌上的酒壶与酒盏,勉强压下酸涩,装作小孩懵懂的神色,向师锦念和昆仑道:“两位娘亲,你们还未拜堂,也没有饮交杯酒。”

昆仑被噎了下,脸越红润了些,不过她听师清漪唤的是两位娘亲,唇边却又有些许喜色,道:“你小孩家,懂什么。”

“我懂。”师清漪忙将洛神牵过来,打个掩护,说:“先生跟我说,亲时要拜堂,还要交杯。”

昆仑:“……”

这病秧子教了小兔崽子什么。

洛神脸色无辜,低低咳嗽。

“先生还说,怕你们不好意思,让我莫要看你们拜堂,喝交杯酒。”师清漪给她们两留下独处空间:“我寻到了个好玩的东西,和先生去那头玩。”

昆仑:“……”

“去罢。”倒是师锦念笑盈盈的。

师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洛神明白她的意思,牵着她往院子外走。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树丛后,这才停下,头望去。

“五姐。”师锦念走过去,也牵住了昆仑的手:“该拜堂了。”

昆仑手都有些微颤,中却欢喜,默默点了点头,与师锦念双双跪了下来,对着那天躬身下去。

一拜天地。

师清漪和洛神也跪了下来,却是对着师锦念和昆仑的方向,磕了个头。

一拜娘亲,师锦念。

昆仑和师锦念对着祭祀祖师爷的香堂方向,再度跪拜。

二拜高堂。

师清漪和洛神也再度低了头,师清漪眼角越来越红。

二拜娘亲,昆仑。

师锦念和昆仑转了个身,相互对着,师锦念笑唤了一声五姐,两人相对。

两人对拜。

师清漪和洛神也叩首了第三次。

拜别两位娘亲。

师锦念和昆仑两人终于成了礼,坐在院落的花影树下,两人相视而笑,各自举起了玉液清。

“五姐,干杯。”师锦念笑道。

“……念儿。”风吹过来,些许花瓣簌簌落在昆仑肩上。

两人红衣灼然,杯沿轻碰,两相对饮。

师清漪缓缓站起身来,隔着那层叠的花树影看着她们。

师锦念和昆仑的身影也似在这花树之中被遮掩了,越的缥缈似梦,只隐约听到她们两人的低语。时光走了,将她们两的幻影留在了这里。

师清漪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早已打湿脸颊,她抬手蹭了下,眼中既悲伤通透,仰头看向洛神:“我们回去吧。往事不可追。我只是想看看她们,就满足了。”

“好。”洛神背起一早藏好的背包,弯下腰,伸手将师清漪兜起来,抱着她往外走了一段路,用间隙锥划梦场,步入空界。

师清漪抱着洛神的脖颈,头看了一眼,唇边带着凄凉的笑:“在我中,娘亲和昆仑从未离,就像是现在这样,永远幸福。”

她想,这是娘亲和昆仑最好的结局,就在梦中。

她该醒了。

但娘亲和昆仑,请永远不要再醒,就在这虚无的梦场之中定格吧。

两人穿过空界的白光,间隙最终在她们身后闭合,师锦念和昆仑的身影被梦场吞噬,消失无踪。

等两人走了出来,再度回到了院子里,洛神依然是进去时那身白衣,而师清漪则恢复了现代装束,身量也变了来,一双眼红通通的,泪痕还未干。

洛神伸手帮她默默地拭去。

“要不,就这样吧。”犹豫了下,师清漪才轻声说:“我可以不去你小时候的梦场,你要是见了你的家人,会哭的。”

她进去经历了一番,现在回来,终究是舍不得洛神也面临那种痛。

“原本我是有些不便。”洛神却凝望着她:“现下我想去了。想见我爹爹娘亲,阿姐,也想拜你的爹爹与另一位娘亲。”

师清漪明白她的意思,柔声说:“那你……别哭。”

洛神轻轻瞥她一眼:“我……怎会。”

她看着师清漪的红眼睛,叹了口气:“你才是。房歇息下,不急着去。”

“是不能急。”师清漪勾着洛神的腰,往屋子里:“你得准备下,才能拜我娘亲。她和一般的人不一样的。”

“嗯?”洛神道:“我要如何准备。”

“你要带上巨阙,准备……打架。”师清漪十分无奈:“而且是真打。”

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