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降临（下）
这片深林扎根在血湖之中,不断往四周急速蔓延，血湖看上去本就无边无际，深林也变得越发没有了尽头。
血红水浸润了那些枝干底部,在水面上倒映出更为扭曲影子，寂寂深林和猩红之色交融,那种孤独却又癫狂气息转瞬涌入。
疯藤蔓和枝叶铺天盖地压来，不断推挤和压迫着,树与树之间间隙越来越小，师清漪身边几乎都没有可以容身空间了，那些藤蔓在靠近以后,甚至还试图缠绕身，这时候都快疯了,完全是出自本能地挥动手中春雪。
急火攻心,春雪被砍得杂乱无章,无数藤蔓枝条狰狞着过来,又被立即砍断，辟出一个供前进通道。
“洛神……洛神！”师清漪吸着冷气,也不知道自己底砍了多,只是一边砍,一边近乎崩溃地在这片窒息林中呼喊洛神.名字。
没有回应。
只有深林不断扩张响动。
这深林像是活，甚至还有呼吸似,师清漪每砍一次，那些藤蔓枝条都会发出一种古怪凄厉惨叫，仿佛是由血肉凝结而成。被切断口子血淋淋，颤抖起来，之后不断鼓起，又收缩,时伴随着“咕噜咕噜”血肉挤压音。
渐渐，那些断口却又自行愈合起来。
师清漪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是不断往前奔走，可四周深林压抑，哪里又有洛神身影。
被绝望和悲愤推搡着，脑海里嗡嗡，都快忘记了自己存在是什么，无数叫嚣低语又从茂密枝叶里响起来，絮叨着什么“魂堕之”说辞，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烦躁之下，抬手扬起神息似风一般卷向那些枝叶，那些低语就消失了，可很快却又在另一个区域枝叶丛里再度响起。
师清漪眼睛越来越红，胸口剧烈起伏，整个陷在无尽疯狂中，身滚烫，像是灼热血液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洛神！
洛神！
在哪里？
在哪里！
杀了古神！一定屠尽古神有！
眼前树影缭乱，眼中也愈发癫狂，春雪势不可挡，整棵整棵大树陆续被春雪雪刃拦腰劈断，遍地残骸。
眼前又是一棵活着树，枝条张牙舞爪向师清漪袭来，师清漪正碾碎了它，谁知道手臂猛地一顿，竟然是被一道雪白条状东西缠住了，以为又是藤蔓，正抬手扯断，看上面精美细腻鳞片纹路，蓦地怔住。
这是一条白色鞭。
手中下意识有了个短暂停顿，那鞭卷着手臂，将往后一扯，师清漪随着鞭力道往后退了几步，回过头来，对上身后鱼浅焦急目光。
而之前拦路大树被另一道冷锐剑光砍断，倒在地上，濯川收回手中剑走势，站定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朝向师清漪和鱼浅在方向。
“……师师！师师！”鱼浅收了千鳞鞭，双手扣着师清漪双臂，轻摇着道：“快些醒醒！莫被那些低语狂乱了心智！”
鱼浅说着，身上次鳞发起光来，将次鳞取了，放在师清漪手中。
师清漪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呼吸平缓了些许，看向鱼浅，嘴唇微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周藤蔓依然肆无忌惮地挥舞，但是很快又被濯川解利落地决了。
师清漪这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颤抖地喃喃道：“洛神……彻底魂堕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在哪。”
鱼浅是一怔，之后马上道：“你现下都如此了，我也料想洛神处境必然危急。这突然出现林子古怪得很，极容易迷乱心绪，你快些平复一下，方能寻洛神。”
说着，目光落护在们旁边濯川身上，叮嘱道：“阿川为留息之，不会受此林子迷乱影响，且双目能知旁一些我们不可见细节，我和阿川会陪着你去寻。冷静，慢慢呼吸。”
次鳞替师清漪挡去了不四周低语折磨，师清漪调整了下呼吸，勉强压抑着心中焦急，低说：“……好。”
想了什么，抬起自己手看了看，一道细细红色痕迹如戒指一样缠绕在无名指上。
那是洛神留给红线主命线标记。
师清漪眼前浮起雾气，浑身发着抖，下唇被咬出血来。
洛神当时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心情给留下这截主命线？回想当时洛神在面前誓词，经心尖锐痛无法想象。
那个时候，洛神就经考虑这种可能发生吗，即使预即将堕为无情，无，无觉，洛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顺利找。
许指引，让不至于再像是曾经那样苦苦追寻，却毫无下落。
师清漪手指哆嗦着抬了抬，那截主命线仿佛也知了意图，在手指上动了动，之后那一段线头犹如细细红雾凝聚，逐渐成形，一端越来越，在空中摇曳。
过了片刻，那主命线一端往深林某个方向延伸而去。
“……跟着这条红线走！”师清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忙跟随红线牵引，快步过去。
鱼浅叫了一濯川，和濯川跟了上去。
整个第六境看上去几乎和入侵血湖融合在了一起，深林广袤，枝干虬结扭曲，缠绕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个由藤蔓和树干组成庞然巢穴。
这巢穴，正在不断吞噬一切。
师清漪眼前树影层叠狰狞，又被春雪清理干净，步法转瞬踏去，眼中只有那细细红线。
可红线指引却也像是没有尽头，一直跑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洛神痕迹。
直师清漪在一棵树下看了一大片淋漓血迹。
主命线立即有了反应，朝血迹去。师清漪身子一凛，快速跑那血迹边上，就见那血迹凝聚成了一滩，还很新鲜，像是刚落下来不久，似乎是有个伤曾在这里倚靠着树休息过。
师清漪伸出手去，在那血上摸了一把。
血是冰冷。
呼吸抖了起来。
这么大流血量，像是被什么极度锐利武器贯.穿了身，甚至都能想象那些血沿着冰冷锋刃流淌下来时，血主痛楚喘息。
主命线轻轻掠过那一大片血渍，在血旁边徘徊。
“……洛神。”师清漪呢喃哽在喉中。
血迹去路经很明显，沿着树木之间狭窄通道往远处延伸，不敢再耽搁，沿着那些触目惊心血迹往前奔去，任何胆敢拦道路藤蔓和枝条，都被手起春雪落，斩了个毫不留情。
快步奔走了一段时间，师清漪发觉前面血迹和另外一个方向来血迹交汇了，前面这片血迹出血量骇，主命线对这片血迹也反应明显，而另外一道血迹则是稀疏，像是这个伤口正在恢复中，只在赶路中断续地淌落了血。
两道血迹最终去往了一个方向。
师清漪对另一道血迹有了个大概判断，越发心急如焚，追着这两道血迹往前去。
跑着跑着，前面树影交错地方出现了三道身影，生在左边，搀扶着中间夜，右边则是宁凝，扶着夜另外一侧手臂。
夜咳嗽了几，走过地方，滴落了血迹。
“……夜。”生赶紧停下：“我们歇一会。”
“主！”宁凝也焦急不。
血湖巨变，原本住在血湖宁凝也遭受了严波及。
“没事。”夜低低说：“跟着洛神血迹走。”
十分笃定，蔓延过去那大片血迹都是洛神留下。
生眼圈顿时红了，一边是不知道下落还鲜血淋漓了一路洛神，一边是伤夜，家阿瑾现在又也看不见，队伍里其他又都被这深林分开来，生几乎有种无法呼吸觉，却还是打起精神，阻挡那些藤蔓侵袭，护着夜往前走。
师清漪转瞬了们身侧，鱼浅和濯川也掠了过去。
生看们，悲喜交加，嗫嚅道：“……阿瑾，阿洛……”
师清漪心里酸涩不，却还是安慰生说：“主命线会带我找，你和夜还有鱼浅，濯川，宁凝们待在一起，千万不散开，这林子十分复杂，一旦落了单，后果不堪设想。等我找洛神，再去找其他会合，濯川能在这林子里知不一样气息，会给我们引路，你不担心。”
“好，好。”生连连点头。
主命线继续往前延伸，队伍快速移动起来，夜抬手按着心口，边走边抬头说：“前面……就快神栖之地入口了，你们看……看天上红色月亮了吗，上面那道裂开缝隙就是入口在。入口正在打开，但是……月亮在天上，我们……就算了正底下，也够不着。”
师清漪仰头看了一眼，红月在视觉上看着越来越大了，显然是离们越来越近，如一个硕大血盘子挂在那些密集大树顶端。
生忙道：“我和阿瑾……飞上去。”
夜摇了摇头：“神域变幻莫测，就算展翼，也只会看着不断靠近，实则永远也无法达。”
“那怎么进去？”师清漪脚步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停顿，心里有着强烈不安预，觉得洛神正在前往神栖之地。
“靠……坠落。”夜回答。
“坠落？”师清漪赶路时气息很乱。
“……是。”夜说：“血湖虽然是神给我，但我也用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是神在控着血湖域，我也能尝试着去改变这个域。域千变万化，只我改变它位置，我们就会有一次坠落机会。”
师清漪还是不太清楚底什么是坠落，没有亲眼见，但夜既然说了可以，想必夜会做。
“只是在神控制域情况下，坠落……很难。”夜在又一滩血迹前停下来：“我需……时间。”
看着那血迹，一动不动，跟着目光缓缓移了起来，落前面遮挡得严严实实枝叶上。
枝叶上蹭了好大一片血，鲜红正不断沿着叶尖往下滴落。
主命线反应格外强烈，在染血树叶周围打转。
师清漪呼吸蓦地也紧了。
其余都紧紧盯着那片血。
师清漪喉间轻轻滑动一下，脚步如灌满了铅，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呼吸和脚步一样沉，一下，接着一下。
能听树叶丛里隐约有了些呼吸，那呼吸那样轻，却又听着那样痛苦。抬了手，猛地拨开那片血淋淋树叶，看了过去。
树叶被拨开，一个白衣女弓着背，背对着站着。
不，那经不能算是白衣了。
早被鲜血从上下，染成了一片撕心裂肺红。它们红得那样刺目，几乎灼伤了师清漪眼睛，而那些血甚至还沿着血衣衣摆，往下滴着。
那女双手握着巨阙剑柄，而巨阙锐利剑身，经贯.穿了那血衣女身。
师清漪整个僵在那，仿佛天旋地转。
能想象无数可能，却无法想象洛神正在用巨阙自……自伤这样地步。
之前那一路血，都是洛神不断用巨阙刺向自身证明。
洛神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身中巨阙拔.了出来，连哼都没哼一，无情得像是这并不是自己身。
握着淌血巨阙，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师清漪。
眸中一片幽冷冰蓝。
师清漪也看着，与此时，眼泪瞬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林中死寂。
无数红线正在洛神那几乎快破碎躯上缝补，穿梭，忙着将这世间无双华美武器修复最好状态。
生根本不敢信自己眼睛，哭出了，连“阿洛”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夜皱着眉，鱼浅也面露悲色。
而洛神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们。
也看着师清漪脸上泪。
无数窸窸窣窣响动在此刻响起，伴随着病态一叠低语絮叨：“魂堕之，为什么现在你还负隅顽抗！你妄图自残身，趁着命线分散精力来修复你时候，减缓命线对你控制，又能坚持多久？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没了反抗这种觉！”
“没了这种觉，嘻嘻……嘻嘻。”另外一些尖利音在附和：“什么觉都没有了！”
师清漪一抬手，神息碾压了那些突如其来音。
发着抖，踏着地上血迹，缓缓朝洛神走去。
四周枝叶剧烈地抖动起来，没有风，可那些树枝仿佛觉了不得了凛压，在对什么俯首帖耳。巨大血月上缝隙越开越大，像是裂开嘴。
一种无法形容诡异音从血月之上传来，是低低，模糊不，之后逐渐清晰了些。
洛神漠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迎向师清漪，除了身上那些修复红线，另有不红线在空中游走。部分红线游得很低，当洛神抬起血迹斑斑白靴时，那些红线自发地游脚下，将托了起来，向称臣。
红线由低高，在空中铺设了一道倾斜往上网。
而洛神步履翩然，沿着那些红线缓缓往上走。
走半空中，在树木之间血月下站定了，垂下眸，看着底下师清漪。
师清漪抬起头，看向高处洛神。
红月就在洛神身后，鲜血颜色为洛神冷如霜面容勾了一层朦胧光晕。
“魂堕之。”血月里音再度响起。
这音覆盖了整个血湖，每一个字眼听耳中，都仿佛是来自最远古呼唤，寻常身躯几乎无法承受这种音。
“为吾容器。”
那音说。
洛神抬起手，无数红线骤然在空中铺开，而踩在空中红线之上，一身血衣，垂下寂然双眸，往下俯看。
，如神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