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暖了,枯败的郊野上长出点点草芽,城中柳树枯枝,也好像抽出了芽穗。家里的腊梅树落尽了花,终日萦绕院中的刺骨寒香渐渐消失,让人禁不住怀念起来。
金铃睁开眼睛,拂掉头上落的花瓣,问道:“摩勒,你可有姐妹吗?”
“没有。小郡主有吗?”
金铃本想说有个师妹,但最终摇了摇头。
“小郡主,房中的桂花糕都放干了,我见你也没怎么吃……明日还要放新的吗?”
金铃想着银锁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便道:“放。”
顿了一顿,又问:“你爱吃甜食吗?”
摩勒犹豫了一下,道:“还可以。”
金铃又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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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循着以两片金叶子买来的消息,到城中的大武器铺中探虚实。那铺中委实有不少有钱人,只可惜大多不识货,只管样子漂亮。
她一踏进去,便有店中伙计笑脸相迎,见她装束奇怪,顿了一顿,又见她兜帽之下仍有面具,竟不见眼睛,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大面罩,更是奇特,不由得结巴起来:“客、客官……是看刀看剑还是磨刀?”
银锁冲着他展演一笑,道:“我看看刀。”
“客官这边坐着,我去替你拿来……客官想要什么样的刀?”
“大环刀。”
“要什么样的钢?”
银锁笑道:“我也不大清楚,你瞧,我看不见,我听听才知道。”
伙计为她笑容所惑,结巴道:“那,那我各拿一把来,你,你听听?”
“如此甚好,多谢你啦。”
那伙计乐颠颠地走了,银锁听他一把一把地挑出来,旁边另有伙计乙问他:“哎,路成,笑成这样,捡钱了?”
那叫路成的伙计道:“没有没有。那个小娘子,笑得,哎,笑得真甜。”
伙计狐疑地扭过头来,只看见银锁的黑色面罩,他又狐疑地扭过头去,问道:“看得到什么?脸吗?”
路成笑而不语,抱着好几把刀走过来,在她面前一字排开,道:“客官,请。”
路成本想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去摸刀,顺便能牵一牵她那双柔软的小手,可惜天未能遂人愿,银锁仿佛能看到一般。她伸出手去,准确无误地捏住一把刀的刀柄,轻轻j□j,不由道:“这是好刀,是哪里的铁?”
刀落在桌面上有声,听声辩位,对银锁来说不成问题,只不过吓到了路成。但此处乃城中最大一家武器铺,伙计们也是见过世面的,路成一想,这么一个小丫头,孤身一人到这里来买刀,必定是有些真本事的,随即释然,躬身答道:“龙渊铁。”
“嗯。”银锁拔刀出鞘,伸指一弹,刀身铮然,嗡嗡作响,“不错。”
她耍了个花,将刀插回鞘中,放回桌上。路成吓了一跳,不曾想一个瞎子也能这么准。
银锁闷笑一声,又拔出另一把刀,照样弹在刀身上。
“这也是龙渊铁?”
“不错,是龙渊铁。”
银锁笑道:“这是你家自己打的吗?”
“是的是的,我家自己打的刀,都是龙渊铁。”
银锁拔出第三把,听了一下,放了下来,她又依次听过,听到第七把,停了下来。
“嗯……?”
伙计见她停下,不由得问道:“客官,怎么了?”
银锁道:“这也是你家的?”
伙计路成道:“非是我家自产的,乃是别家寄卖的。”
银锁随即笑道:“哦~不是你家的,你就不给我拿,欺负我是瞎子吗?”
伙计道:“岂敢岂敢,多了我拿不动嘛,小娘子若是想看,我再去拿一批。”
这个叫路成的伙计,找来个桶子,把银锁看过的刀都放在桶子里,竖在一旁,又去拿了一批刀,码在桌上,“客官,请。”
兵器铺里出出入入的,多是江湖豪客,路成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人都道行走江湖,千万别惹瞎子和女人,这两种人敢孤身闯江湖,手底下必定是有两下子的,这小娘子是个小瞎子,更加万万惹不起,因此态度越发恭敬。
银锁一把刀一把刀地听着,显得十分玄乎。路成在旁边,心里不停琢磨这是什么原理,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
银锁把刀一转,搁在路成的肩膀上,微微一笑。
“客官、客官,这是要干啥?”
银锁道:“抱歉抱歉,一不小心习惯了。”
她这么说着,刀却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这刀是谁家在这寄卖的?”
“朱、朱家。”
“哦——”银锁收起刀随手j□j桶里,“叫那两个人下去。”
路成一转身,见厅中两个保镖已经起疑,走了过来。
“路成,怎么回事?”
路成忙道:“没事没事,莫扰了客人。”
这两保镖听他这么说,不疑有他,又回到了门口。
“朱家?朱家是什么来头?”
路成道:“是个新进的铸剑人家,货还不错,可惜自己开不起档口,求着我们老板替他们卖货。”
“他们家的铁,是什么铁?”
路成道:“大冶铁。”
大冶铁山在鄂州,当年银锁与陆亢龙在旬阳之时,曾在谭老大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运走一船铁矿,这铁矿正是大冶铁山采出。
“朱家在什么地方?”
“在……在城西,城西作坊很多,他家整日冒着黑烟,好认得很,好认得很……”
银锁笑道:“这就对啦,小兄弟,烦请你替我拿十把飞刀来。”
路成苦着脸去拿飞刀,嗫嚅道:“客官若是想在大厅里揍人,可要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过门口两个保镖……”
银锁接过飞刀,敲了敲,奇道:“我在这揍人干什么?我买了飞刀就回家了。”
“客官,十把飞刀七十钱……”
“区区七十钱,也值得你愁眉苦脸?来来给你钱,多的留下买糖。”
路成果真愁眉苦脸地接下了,银锁结清款项,一拍桌子,腾空而起,顷刻间就失去了踪影。
路成好奇,追出去张望,门口除了两个保镖呆愣愣地站着,一个人都没有,他浑身一阵哆嗦,退了回来,摸着脖子,拉着旁边的伙计道:“我碰上硬点子了,幸亏我没得罪她,没得罪她……”
银锁出了兵器铺大厅,直接上了墙头,阿曼正伏在屋顶上,见她来了,喜道:“少主!我已摸了一遍。”
银锁点头夸赞:“阿曼靠得住。如何?”
阿曼道:“同鎏金旗早先提的地图一样,这一片都是邓家的房产,后面有个大作坊,院子里专门有个藏剑阁,可是……”
“可是?”
阿曼道:“这大夏龙雀,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银锁奇道:“大夏龙雀世传上有铭文,‘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不写的当然是假的啦。”
阿曼道:“唔,我不识得……你自己看。”
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本子色做深红,以麻线装订,左下角不甚显眼的地方写着她的名字“阿曼”和注音的龟兹文“阿曼月萨凡”。
本子里新画下几把刀,画了刀鞘刀柄和铭文。阿曼不识得篆体,全部硬抄下来,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银锁细细翻阅,啧啧称奇:“‘麟嘉’?诸侯之刀,竟然到了这人手上……‘神胜万里伏’?真的假的?这是王莽的刀……‘太乙’这么小的刀,乃是乞伏国仁亲造,乞伏秦为大夏所灭,唔……‘幼平’?这是周幼平佩刀……若这都是真的,这家人来头真不小……”
阿曼亮闪闪问道:“怎么样少主?有没有?”
“没有。”
“那前面如何?”
银锁道:“打听到个铸剑的朱家,我们去看看。”
“朱家?我知道我知道……”
银锁正要往上跳,闻言扭过头,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阿曼委屈道:“朱家是我们铁矿的买家,我和康旗主坐船过来,坐的正是小安运铁矿的船。下船之后,小安就去和朱家交接了。”
“这么巧?”
阿曼道:“岂止这么巧,我们用的飞刀弩箭都是从朱家买的,宇文那个蠢货还想偷懒把刀拿去磨,被康旗主揍了一顿。”
弯刀乃是明教制式武器,大多产自西域,有浓重的异域风情,鄂州水路打通之后,巨木旗又产了一批弯刀,看着才稍稍像是中原人的兵器,除开少数带艺入门的弟子用的是入门之前趁手的兵器之外,明教弟子均配双弯刀,等若说是明教弟子的特征。若叫有心人发现了,就再难掩盖身份。就连银锁这么明目张胆的人,还要把弯刀挂在斗篷里面挡上一挡。
“啊——那好办,走,我们去友军家看上几眼,你来带路。”银锁一扯阿曼。
阿曼踉跄一下,跳上屋脊奔跑起来。
朱家在长江畔,建业城东冶城旧址处,此地在码头附近,十分方便矿料运输,又是许多大作坊的聚集地,找个配件比找个小娘子还容易。
码头附近,自然是乱的可以,屋顶上家家都有大烟囱,两人在屋顶上走着,不时被一阵黑烟熏过,几次之后,白袍隐隐呈现煤灰色,银锁十分不开心,又动了要去大师姐家洗澡的心思。
到了朱家的铺子门口,说是铺子,其实破败不堪,和呼乐家有一拼,里面隐隐有锤声。银锁命阿曼去敲门,阿曼一步一回头地去了,敲了好几下也没人应门,阿曼抬头看银锁,以眼神询问是不是能不敲了,银锁恶狠狠地以眼示意,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姐你思念小师妹吗?请问你之前为什么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