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格陵兰的海寇而言,今年是个前所未有的肥年,却也是个令人绝望的灾年。
在这一年夏天的提哈登陆战,为了尽可能在短时期内组织起足够强大的部队,诺德的领主们向海寇提供了或明或暗的邀请与保护。在提哈城墙下埋葬的尸骨,不仅仅有悍不畏死的诺德精锐勇士,还有那些对于贵族们来说无比廉价的海寇。
虽然依托强大的军队庇护,大大小小的海寇在提哈周边富庶的海岸线上抢夺了相当可观的战利品,但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诺德人开始组织起更加有序的常备军与征召军,以取代非法的海寇战斗团,像沃尔夫这样新崛起的野心家都会在领主的命令和默许下,从海寇身上捞取第一桶金壮大自己。
“那些孙子追的真紧。”老海寇拎着歪歪扭扭的旧头盔走向四面漏风的林间哨所,身后是个扛着长矛的小海寇,长矛上还挂着半只兔子,应该算是难得的的野味“狗爹岚度都没熬过去,死在了一个来自黑加仑的无名小卒手里。”
年轻的小海寇应该还不到15岁大,胳膊腿因为营养不良显得细小伶仃,像是生火用的枯树棒。但他努力挺起胸膛,把左手臂上套着的盾牌用膝盖顶的破鼓一样咚咚乱响,像只小斗鸡一样高高昂起头颅:“那就是个小祭司,是靠卑鄙的偷袭取得的胜利,我可不怕他!”
“你懂什么?”老海寇挥起头盔在小海寇的脑袋上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在这活着,就要做好死的准备!哪怕是一条野狗,只要咬住你脆弱的喉咙,杀死你也只是一瞬间!”
小海寇木然低下了头:“可是……我们不能在那个人的喝令下在这森林里等死。我们是海寇,要出去掠夺的……”
老海寇挠了挠自己冻得发硬的胡子,苦着脸摇了摇头:“别那么着急赶死了,我们只要行踪暴露在外,就会有很多喂不饱的恶狼扑上来把我们扯成碎片。”
“可是我要娶伊娃,她已经等我四个月了。”小海寇说着竟有些哽咽“他爹娘穷疯了,要饿死了。他们要把她卖到军营里,那些男的大半年见不到一个女人,伊娃要是去了,根本活不过三天。可我现在身上一个第纳尔都没有……我根本赎不起她。。”
“那你现在能养活自己吗?”老海寇转过脸,不愿意看他那满脸猫尿的出息“别特*码哭了!去找些柴火,我们把这只兔子炖了。做得干净点,别让那些饿死鬼看到了,否则就没咱的份了。”
小海寇把兔子放下,抹了把泪,抽泣着去找木柴。老海寇听着小海寇大踏步走向树林深处,幽幽叹了口气,慢慢走上熟悉到他一看都想吐的木制岗哨,失神地念叨着:“小子,你救不了伊娃的,就像我当时救不了安德卡一样……我们谁都救不了。”
卢瑟静静观察着这个最前沿的岗哨,距离不容易被发现的最佳位置足有一百步上下,那人看上去并不比手心里的玩具木头兵大上多少。再强壮的士兵都不敢夸下海口,说能把沉重的标枪丢出一百米。那恐怕只有神话中的阿萨神族下凡才能做到。
“杜瓦,你的弩怎么样?”卢二货斜着眼瞟着杜五横“能不能干掉那个哨兵?”
杜瓦克因没有说话。这个瓦格良人摘下鳞甲手套,把略显袖珍的皮克特弩麻利地从腰间抽出,从怀里摸出一个亚麻袋子,熟练而轻松地把袋子里的牛皮弩弦绑定搭好,调整到蓄势待发的状态,两指轻捻着一枚锋利的钢制弩矢举到卢瑟眼前:“我只需要这个,就穿爆他的头。”
卢瑟攥了攥冻得发麻的手心,干冷的空气、紧张的战斗安排让他的鼻孔像是要溢出血来。他低声说道,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那就动手吧,不要惊动其他海寇。”
老海寇站在离地仅有两米的木制哨岗,他有时真的怀疑头目的智商。“在森林里,这能看到个鸟?”老海寇拎着头盔,不屑地讥讽着“和那个孩子一样,做事不经过大脑……”
老海寇无意间扫视到树林间,突然,有一点寒光隐隐闪过。虽然以很快的速度消失,但在阴暗的雪雾天气中十分扎眼!按照反光规模判断,是射击类武器的箭头反光锁造成的无疑。
都说老狗难死,老海寇敏锐的观察力更不是吹牛。这点寒光瞬间让他打了个无法抑制的冷颤!他不清楚树林对面有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还站在这个高台上,就一定会死!
“还有时间”老海寇镇静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现在跳下去……他就什么都得不到!”
“叔,你在做什么?”
小海寇稚嫩的声音从老海寇背后响起,吓得老海寇一个猛回头,吃惊地看见这个瘦高的小海寇背着一堆柴草,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小海寇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傻笑:“吓你一跳真不容易,我学着猫走步,才……”
“闪开!唔……”老海寇一把将小海寇推开,自己正要向侧面翻跳,一只冰冷的箭矢像杜瓦克因所说的那样精准无误地洞穿了他的胸膛。老海寇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心跳五十倍地放慢,在胸膛里死了般的安静……可偏偏奥丁不让他死。
“叔!”小海寇挣扎着爬起来,却被老海寇垂死时恶狠狠的眼光吓得不敢靠近“你怎么样了,别吓我啊!”
“走……”又一支弩箭射透了老海寇的肺部,肉渣混着崩裂的器官血浆,飞溅了小海寇满脸。老海寇沧桑而绝望的面容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他歇斯底里地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却是杂音般模糊刺耳“快走……”
小海寇又一次满脸是泪,连滚带爬地向营地跑去。老海寇倒在温热的血泊里,听着少年稚气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来杀我们了!”
老海寇静静地趴在地上,在生命最后一刻,他想起自己不堪入目的过往,竟轻轻咧起了嘴角:“安德卡……我到救人了……虽然不是你……”
慢慢视线变得模糊,一个披着红披风的大个子慢慢走上哨岗,愤怒地挥起双刃剑,背后还背着他不认识的皮克特弩……老海寇只觉得最后一丝力气也不见了。
“娘的!”杜瓦克因拎起老海寇血淋淋的头颅,愤怒地吼道“我们被发现了!”
卢瑟站在哨岗之下,六十名士兵在他身后严阵以待。他轻轻抬起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紧张,沃尔夫不在这里,他要在这种关头马上做出抉择:“那是张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事!马上前进,我们还能在他们完全组织起来反抗时杀光他们!”
“你!”卢瑟指着一名身披轻甲的班队长“立刻去左翼联系希尔中队长,叫他以最快速度会和!然后继续向前寻找到沃尔夫,告诉他,偷袭失败,要立即进行强攻!”
托曼用魁梧的身形顶着风雪,为沃尔夫和安度因的第二中队开路。远远有人在呐喊,没过多时,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像是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刹那间爆发出无数声喧哗、人与狗的叫喊,以及刀剑出鞘、铁甲上身的声响,几十条嗓子再用最粗业的方式说着最粗噎的话。
所有士兵都惊疑不定的停了下来。托曼努力用自己的身躯为沃尔夫挡住尽可能多的雪:“头儿,卢瑟应该是突袭失败了!”
“他们在集合!”沃尔夫冒着风雪张开了嘴,立刻灌了一肚子风,那种感觉很恶心,像是肚子里塞进去了一台榨油机。但这个矮小的诺德男人顶住了,强挺着说道:“托曼继续开路,向声音最密集的地方进发。正面战斗开始了!”
“可是……头儿……”安度因甩去眼睫毛上的冰霜,怯懦着说“可是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很严重……”
“继续前进!”沃尔夫直接打断了安度因的话,不顾眼角已有些被风雪刮得发红肿胀“卢瑟他们在流血!我们要干掉他们的首领,否则我们都会死!”